沈明谦的百里加急信一般都是作为军报直接送到皇帝手里的，就在贞和帝收到沈明谦私信的第二日。
秦镇越便上奏弹劾嘉宁伯大不敬，妄图控制北境一方土地。
虽没什么实证，但他说得极是慷慨激昂，尤其那句“北境百姓都把嘉宁伯奉为神人”，更是触到了贞和帝的逆鳞。
他表面上当堂就驳斥了秦镇越的说法，但心里却一直想着沈明谦加急传来的那封奏报。
里面提得最多的就是弹劾北境知州，还提出要让朝廷派专人去北境。
言辞很是强烈。
贞和帝对那个知州有印象，他当时带着请愿团跋山涉水来京都，瞧着倒像是个老实人。
“立刻召邢瑞修进宫。”
邢是和北境那个知州一起来请愿的人。
或许京都最了解他的人就是邢瑞修了。
“邢卿，你跟朕说说北境那位知州是个什么样的人。”
贞和帝突然这么问，问得邢瑞修猝不及防。
他和申知州亦不熟，并不清楚他的为人。
而且他试图揣度君心，却发现什么都看不出来。
“回陛下，上京请愿之前臣为卑贱小民，与申知州并不熟。不过他在任上时没听说有什么出格的事发生。”
不知怎么回答，他便只好实话实说。
贞和帝听罢，若有所思，又问道：
“那你觉得嘉宁伯为人如何？”
邢瑞修眼前一亮，又道：
“沈将军英武盖世，自然是大燕难得的将才，值得敬佩。”
贞和帝手微微握紧，没说什么。
邢瑞修迷糊得很。
皇上怎么又不说话了，难道是他说错什么了？
不过邢瑞修也不会为了别人特意说什么假话，若说皇上怪罪下来，他就受着便是。
“你下去吧。”
贞和帝突然出声。
这就没事了？
邢瑞修点头弓身退下，满头雾水。
“朱公公，皇上就为了问我这两句？”
朱德全点头，看他是个实在人，只不过读书读傻了，也懒得和他多说，只道：
“邢大人慢走。”
他来这一趟，虽然只说了两句话，那作用可大了去了。
没见皇上脸色都变了吗。
沈将军这次怕是有难了。
贞和帝反复品着邢瑞修说的那两句话。
既然那个申知州没犯过什么大事，那沈明谦信中说的作恶，要弹劾他之类的话便会存疑。
可还让他担忧的是，北境百姓都很信服沈明谦，这似乎是个事实。
那邢瑞修往日也是个沉稳的，但自己问他沈明谦为人如何时，他显然有些激动。
说明在他心里，对沈明谦也很是尊崇。
北境再怎么靠北，那也是大燕的地界，况且还有请愿团民众跋涉到京都，表示对他这个帝王的追随。
要说敬重，也都该敬重他才是。
沈明谦不过是替他打江山的人。
值得什么“敬佩”二字？
就这么坐着呆想，他越想越气。
本来和北坞的第一仗得了全胜，他很是高兴。
现在却高兴不起来了。
沈明谦打得胜仗越多，那他受到的“敬佩”不就也越多？
到时候还有他大燕皇帝什么事？
“朱德全。”
贞和帝突然出声，朱德全赶紧上前。
“去传我命令，就说让嘉宁伯回京，我有要是与他相商。”
“是。”
-
收到调令时，沈明谦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是建议皇上派巡抚来整顿北境的乱象，可皇上召他回京一起商量是什么意思？
现在可是和北坞作战的关键时期啊！
沈明谦几乎是立刻就决定了，不会回京。
他起码要打完这一仗，局势安定下来之后再走。
可一旦这么做了的话，就是抗旨。
调令从京都出发已有十日，不算快，按路程算，他耽搁的十日是能算出来的。
而他起码还有留在北境一个月。
届时没有回去，这就是公然抗旨。
“将军，您还是回吧，调令不可不从，这边有我们。”
麾下众将不愿沈明谦背上违抗圣命的名头，一起劝他先回京。
无法，沈明谦只好将作战安排跟他们又梳理了一遭，同时让人们瞒住自己已经去了京都的消息，仍装作还在北境。
这才满心担忧地离开。
也琴的诡计得逞，听到大燕皇帝果真召沈明谦回京，知道自己的计策果然起了作用，喜上心头。
“速速集结战马部队，进攻。”
沈明谦就像是笼罩在他头顶的一块乌云一般，当这块乌云散去，他立刻便像吸收了阳光的植物一般生机焕发。
大燕驻营的将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变乃兵家常态，虽说沈明谦在时与大伙一起制定了作战方略。
可北坞这么一偷袭，还用先前定好的策略去应对便不可取，只能先迎头而上。
一场酣战，整整打了一天一夜，大燕部队里一批接一批地将士倒下，又一批接一批地顶上。
耿宽眼见这形势愈发惊险，明白北坞这是要破釜沉舟，赌这一场。
他们的兵力折损，不能再应对多几场，只能剑走偏锋。
这样的征战心态反而是最可怕的。
耿宽高举手中长刀，奋力嘶吼着鼓舞身后的将士。
“一鼓作气，不要畏惧！北坞就快撑不住了，这一仗把他们打趴下！”
他率先冲上，单手就能应对三五人，气势熊熊不可挡。
跟着他的人们本有些失了信心，被他这么一鼓舞，吼着便上去拼杀。
也满眼见着大燕这些军士不退反进，心中着急，不再管别的，就把目标瞄向耿宽。
耿宽被一群兵团围堵，全力厮杀，看到也满骑着战马冲过来时已在眼前。
他抬刀抵御那阵强劲的力量，却没挡住，往后踉跄几步。
身后有个年轻的小兵瑟瑟缩缩，吓得便以为自己要死了。
抬刀一阵乱砍，竟砍到了耿宽。
鲜血簌簌直流，耿宽满脸怒意回身，心口猛地被一箭射中，瞬间“扑通”一下单膝跪地。
“耿将军！！”
厮杀出一条路的众人赶紧围上来，为首的百夫长提刀便砍了那个小兵的头。
又抬眼去寻射箭的也满，已然不在。
他们顾不得自己的，立刻去抬耿宽。
可只这么一动，耿宽便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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