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处长，还请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仔细想想。”
陈国泰眉毛一掀，打断谢强的话。
‘呃’
谢强神色一滞，满脸不快。
他好不容易才逮到一次痛快教育陈国泰的机会，一下子被打断，就像‘嘘嘘’的时候忽然被旁人掐住了那啥一般，浑身都不舒服。
“行，你就仔细考虑。等一会我再来问你。”
脸色变幻了几次，谢强终于还是一脸悻悻地走出陈国泰的办公室。
“你小子这次要么给我承诺一个具体期限，要么就乖乖地回来坐班。或者，你自己辞职滚蛋。总之不能再让你在厂里搅乱秩序，让人心不安。”
站在走道里，谢强神色阴狠地喃喃自语。
“什么玩意儿？要不是想减弱一点对抗性，老子半秒钟都不会拖延，直接告诉你老子不干了。”
办公室里，陈国泰满脸讥诮。
是的，就是不干了。
之前刚一想到潜在隐患，陈国泰就瞬间下定了离职的心思。
几年前他之所以从事这份工作，一是为了给自己明显有别于普通人的消费水平找到一个说得过去的收入来源，二是混时间。
如今他已经工作了这么些年，副科长的工资每个月都有八九十块，理论上的工作收入已经很是不少。
而且他家里的经营也搞得相当不错，每年都能卖一头大肥猪。时不时还要去收购站卖鸡和鸡蛋以及各种自留山上出产的水果。
这些都增加了他的收入底蕴。
以后他只要不过于嚣张，不一次花费万儿八千，一次只花费几十甚至几百，都绝对不会引人注目。
至于说混时间，现在浪潮将起，城里将是是非之地。不如就挂着钢铁厂的食品采购员职位，以下乡采购农产品的名义躲回乡下去。
那一样是混时间。
“该离开了啊。”
陈国泰缓缓环视了一下呆了四年多的办公室，准备收拾个人物品。
“陈科长，刚才农机厂那边打电话过来，叫你马上过去一趟。”
就在这时，话务室的工作人员推门进来对陈国泰说道。
“谢谢。我知道了。”
陈国泰点了点头。
“难道那边又有机器出问题了？不对，三天前才给他们检修了一次，不会这么快就出毛病。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不是吧，反应这么快？”
话务员离开之后，陈国泰动了动脑子，忽然想起刚看过的那篇关于‘政治挂帅’的号角文章：只讲精神不讲物质。所有物质奖励和物质刺激以及物质惩罚都不可取。
而他一直都以局外人的身份，拿着农机厂的技术‘顾问’奖金。
“看来这个收入来源也要断了。也罢，考虑到即将爆发的浪潮，即使他们不提，我也会向他们表明态度。”
陈国泰淡淡地笑了笑，走出办公室锁上了房门。
不一刻，陈国泰就坐在了农机厂厂长周英明的办公室里。
“周厂长，是厂里机器出了故障，还是又来了新的生产任务？”
陈国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揣着明白装糊涂地说道。
“都不是。国泰啊，今天的《解放军报》你看过了没有？”
周英明沉默稍顷，神色有点晦暗地说道。
“看过了。怎么啦？”陈国泰眉头一挑。
“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那上面有一篇文章，是主张‘当前的一切都要政治挂帅’。”周英明缓声说道。
“注意到了。那篇文章里说，在社会主义建设工作中，一切奖金都是不合理的。我们干革命工作必须意志当先不求回报......我明白了，周厂长你的意思是，我以后再给农机厂提供技术支持，那个奖金......”
陈国泰说着说着，脸色就故意沉了下去。
“唉，我就说那个观点简直就是胡乱扯淡。陈国泰这个反应就是明证嘛。毕竟人又不是神仙，总是要食人间烟火的。”
周英明把陈国泰的脸色看得明白，心里不由自主地长叹一口气。
“国泰，看来你也是明白了。不瞒你说，相关的指示精神其实昨天就已经传达下来了。咱们革命党人一切行动听指挥。既然指示上都这么说了......”
周英明神色苦涩，‘吭吭哧哧’地就是讲不明白。
这种情况你能让他讲什么？
难道他能明着对陈国泰说，你要大力发扬无私奉献精神，以后给农机厂干活不拿钱吗？
周英明这个干了多年革命工作的老党员真的没有脸说出来。
但是即使他不说明，事情还是那么个事情。
“周厂长，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你放心，我绝对积极响应上级精神，不计个人得失。以后农机厂的活我照样干，但是奖金就不用提了。这也算是我为革命，为国家做贡献。”
陈国泰不忍看到周英明为难，立即做出一脸正色，慷慨激昂地说道。
毕竟这几年他与周英明之间的合作还算愉快，每个月都会从周英明这里拿到三四十块钱的奖金。
“国泰，你，你说的是真心话？”
周英明有点傻眼，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说道。
“当然是真心话。”陈国泰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过周厂长，你可能知道我不但在电动自行车厂任职，同时在钢铁厂那边也有职务。这段时间我深深地觉得，一个人的精神毕竟是有限的。如果我两头都要兼顾，就或许一头都顾不上。所以我接下来的打算是辞去电动自行车的职务，专心顾好钢铁厂那边。这种情况下，如果我没有足够的空闲时间过来农机厂，你可千万得谅解啊。”
陈国泰接着又从容不迫地讲了一段。
“呼，原来是这样。”
周英明大松一口气。
他就说么，世界上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圣人？
陈国泰明显是在说，没有奖金，爷们还给你干个嘚！
只不过陈国泰够聪慧，拒绝的话语不但不难听，反而还让人觉得听起来很舒服。
“国泰啊，看来你的政治觉悟真的不低。取舍之道也烂熟于心。有前途，有前途。”
话已经说明白，周英明就明显松了一口气，开始对陈国泰赞不绝口。
陈国泰微微一笑。
他知道周英明赞叹的其实并不是他的政治觉悟，而是他敏锐的政治嗅觉和敢于舍弃利益的大魄力。
“车厂工作没了，农机厂的牵挂也了了。以后只做钢铁厂的农产品采购员工作。一身轻的感觉，真好。”
陈国泰很是自得地想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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