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六四热泪盈眶,他甚至想过自己的父母小弟已经遭遇了不测,想不到竟然是为官军所救。一天以来的跌宕起伏,让河六四再也不能强撑身体,跌坐在了地上。
孙既直也知他为何如此,急忙替河六四问道:“请问将军所救之人当中,有没有河温之夫妇,及其十五岁的儿子。”
赵兌闻听,忙对身后说道:“吉利,拿名册。”
方才那命偏将躬身一拜,退了下去。不消片刻,便拿来一本册子,赵兌接过来翻了几页之后,说道:“有!”
河六四一直坐在一旁,听到父母小弟确实还活着的消息后,忍不住跪倒在地,对赵兌说道:“将军救我父母小弟!此巨恩难报,请受我一拜!”
赵兌急忙扶起河六四,说道:“小兄弟不必言谢!我父既为广衍府君,见邪教残害百姓,我岂能不救?小兄弟这一拜,我不当受!我虽救得八十余众百姓,却失百余众百姓之性命,赵兌愧矣。”
“百众是命,一人亦是命,将军不必自责。”孙既直劝道。
一夜之间,带着几十人和功力高深的邪教妖人去抢人,赵兌手下的将士再能战,也不过是肉体凡胎,怎会是邪教的对手。但即便如此,赵兌还是救出了八十多百姓的性命,就冲这份仁德,孙既直便对赵兌佩服不已。
“对了!将军所救之人中,可有名叫于丹娘的?”河六四急忙问道。
吉利拿起名册一阵翻阅,最后说道:“并无此人。”
河六四心头刚刚放下的巨石,又一次压了上来。
孙既直见状,安抚道:“小河,名册中虽然没有丹娘的名字,但官府张贴的布告中也没有!而且丹娘的生辰八字并不是至阴之相,或许她只是随父母远行,未在家中罢了。”
河六四早就慌了神,见孙既直如此说,问道:“真的?”
孙既直微微点了点头,河六四再一次坐在一旁,虽然孙既直说的也有道理,可心中的慌乱和担忧,又岂能是一句劝能安抚的下来的。
河六四不再言语,孙既直转向赵兌,问道:“将军既是来救百姓的,想必大日圣佛教所谋之事,将军自然知晓,可否请将军告知我二人。”
赵兌长叹道:“前日,我父曾接到天子圣旨,旨意明说邪教要在我广衍府寻三万至阴之人,为国祭殉葬!国师深入朝堂,摆布陛下传旨,我父虽不愿意,但圣命难违。无奈之下,我父命我派亲信散布广衍府各地,暗中寻找并保护这些至阴之人的性命。传旨之人曾在当日说过,邪教已在宿海开始寻人,我便星夜兼程,来到宿海主事。”
河六四与孙既直听完,心中巨浪滔天。河六四虽不了解朝堂之事,但皇帝下旨助邪教寻人,这种无稽荒诞,视子民性命为蝼蚁的行为,竟是自己的皇帝亲自下令的。
“那皇帝为什么要下这种圣旨?这个国师到底要做什么?”河六四问道。
“不知道!”赵兌点了点头,一样的百思不得其解,“陛下圣旨所言极为强硬,若不奉旨,便是满门抄斩之罪。至于邪教为何要寻三万至阴之人,不知道长有何见解?”
孙既直一脸凝重,想了很久之后才说道:“昨日我曾与一名号称是邪教少阴使的青年大战,此人招数套路甚邪,功力也不在我之下。他曾说过,邪教要在距此几十里外的一处海岛上养鬼。此海岛乃是天然的肃地,阴气极盛,若是这三万至阴之人横死,其魂魄必成厉鬼,再放到肃地滋养,后果不堪设想啊!”
赵兌神色肃然,问道:“那么道长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孙既直看了看一旁的河六四,示意赵兌出去,赵兌虽不解,但还是退了出去。
两个人走出茅屋之后,孙既直将昨晚与孟勾之间的一切告诉了赵兌,最后颇带无奈的说道:“我虽修道二十年,但邪教只一少阴使便险些令我丧命,若是在多一个,我不是对手。再想想那身居国师之位的教主,恐怕他的厉害更是难以想象。”
“难道普天之下就没有人能对付他了吗?”赵兌愤恨的说道。
“有!”孙既直一声沉喝,说道:“道门中有五人能与其一战。”
“谁?”赵兌忙问。
“家师,丹鼎教掌教镇虚子,禅宗掌教彦真子。但我师父乃野鹤闲云,丹鼎教掌教镇虚子是个逐利之人,禅宗志在羽化升仙,掌教彦真子更是号称半仙之体,这三人恐不会出山助你。”孙既直缓缓说道。
“那还有两个人呢?”赵兌又问。
“余下二人,一个是我师伯,有倒海移山,日行千里之能,但自我入道那天起,二十年都未曾见过他一面。”说着,孙既直面露遗憾,像是可惜自己未曾见过如此神通之人,但随即又看向了茅屋里面,说道:“至于最后一个,就在眼前。”
赵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到河六四一脸心事的坐在屋中。
“他?”赵兌看了看河六四,一脸的不信。
河六四刚刚二十岁,身穿一身粗布短袍,是宿海穷苦渔民常见的衣装,面相虽生的俊朗,身形高大,可这几天下来蓬头垢面,那里看的出是一个能与邪教教主相敌的人物。
“道长是在说笑吧?”赵兌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不,”孙既直微笑着摇摇头,“此子乃是星宿下凡,有吉星相佑,若是入我道门,日后定能福泽万民。”
“星宿下凡?”赵兌还是一脸的不信,“可此子年岁尚短,又不是道门中人,待他修道大成,广衍府恐早已沦为人间地狱!”
“难道将军觉得,如此拼斗能救黎民百姓?”孙既直反问。
赵兌一愣,心知孙既直是说大日圣佛教的根基在朝堂之中,只要在朝堂有势,像这样抢人只是治标不治本。
忽然,一声惨叫自不远处传来打破赵兌的沉思,赵兌沉声问道:“何事?”
吉利匆匆赶来,说道:“禀将军,邪教妖人忽然现身,已击杀数名将士!”
“大胆狂徒!”赵兌大怒,拔出佩剑跑了过去。
茅屋里的河六四也听到了声音跑了出来,几个人来到一片草地,只见一个与孟勾一样身穿僧袍的蒙面和尚,在几个兵将中来回游走,时不时翻手打倒一人。
赵兌怒发冲冠,刚要举剑冲上去,却被孙既直拦了下来。
孙既直抽出铁剑冲了上去,和光头和尚打在一起。但没想到的是,这个蒙面和尚与孟勾的实力相差甚远,几个回合便被孙既直打倒在地。
“说!你大日圣佛教到底有何阴谋?”孙既直喝问道。
蒙面和尚似是没想到会有这样棘手的人物,早已心生退意,趁孙既直发问之际,从怀中掏出一颗铁钉射向孙既直。
然后双掌一拍,两股拳头大的黑气涌现在掌心,直勾勾轰向孙既直。
孙既直身形一闪便躲开了铁定,见黑气拍向自己的面门,急忙从布兜子里祭出两道黄符垫在掌心,狠狠地拍在了黑气上。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回荡四周,震的众人齐齐一退。
这两股黑气虽不及昨日孟勾施展的那般庞大,但此时孙既直负伤在身,一时间竟被逼退,嘴角甚至流下了一丝鲜血。
蒙面和尚见黑气成功挡住了孙既直,急忙腾身一跃,向后飞去。
孙既直一咬牙,震开了黑气,铁剑挑起一道黄符,左手二指横在眉心,剑身顶在指上,双目微闭,口中低声念咒。
忽然,孙既直双指按下铁剑,然后猛地向前一划,黄符瞬间化作一道红光从剑尖射出,径直飞向了蒙面和尚。
已经飞出二十余米的蒙面和尚也察觉身后有异,可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被红光径直射入后脑,光头应声一分为二,整个人也跌落在地。
赵兌等人目瞪口呆,这蒙面和尚在兵将当中犹如虎入羊群,却如此轻易的被孙既直斩杀,赵兌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此乃飞针术,”孙既直喘着粗气缓缓说道:“是个低等法术,但想取人头颅,易如反掌。”毫不例外,这句话又是对河六四说的。
“道长竟有如此之能,”赵兌难以置信的说着,忽然面色又是一忧,说道:“如此之能尚且险些丧命,这些妖人果真是常人难敌的吗?”
孙既直推开河六四扶着自己的手,走上前从怀中拿出一物递给赵兌,低声说道:“此物或可助将军平定乱世,望将军送我二人离开!”
赵兌看了看被递过来的东西,是一只荷包,摸上去里面像是装着一本书,赵兌疑惑不解,却看到孙既直目光炯炯,只好点了点头。
夜色已深,早先前去买东西小武迟迟未归,河六四翘首以盼,也一直不见小武回来。
河六四担心不已,可孙既直并不让他去找小武,而是说要带他走。
“和你走?去哪?”
“昆仑山!”
“可我父母小弟还不知所踪,小武也没回来,况且..”
看着欲言又止的河六四,赵兌却是抢先说道:“小兄弟放心,你的家人我会好生照顾,等到时机成熟,便送他们去昆仑山与你相聚!小武我也会派人寻找。”
孙既直点了点头,也说道:“至于丹娘,一样有赵将军!此地已是祸地,不可久留!”
见心思被孙既直说破,河六四低下了头,心中却有另一股忧愁,喃喃道:“孙大哥要离开,那宿海县的百姓该怎么办?”
孙既直闻言一愣,与赵兌对视了一眼,不禁同时微笑。
心地善良,智勇双全,这便是河六四给众人的印象,此时说出这颇有些胸怀天下的话语,孙既直并不意外。
“小河,难道你还看不出,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宿海百姓之难,而是整个天下的百姓之难了!你我力微,如何救这芸芸众生?”孙既直问道。
“可是你也说过,一个人的命也是命,能救一个是一个啊!”
“我今日出手助赵将军,虽能救宿海百姓,可其他地方的百姓谁来相救?此祸根源乃是大日圣佛教,不除此教,万民难安!我不是其对手,师父志在宁静致远,如今能救天下的,只有一人!”
“谁?”
“你!”
河六四看着一脸严肃的孙既直,一时间竟无法作答。
孙既直为人谨慎,断不可能说出不负责任的话来,可偏偏就是从他口中说出听上去有些像是玩笑一样的话,河六四无论如何也无法强迫自己当做这是开玩笑。
换做是谁,也不可能坦然面对这样的话语,忽然间背负整个天下的安危,任谁也会楞在当场。河六四再怎么说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这几天下来所经历的一切,已经快要让他崩溃,若不是心系家人朋友,以及红颜知己的安危,河六四可能早就扛不住了。可如今孙既直的一番话语,像是直接击溃了他最后的一点意志,脑子里已然是一团乱麻。
但很快,孙既直的一句话,让河六四冷静了下来。
“若天下沦为人间地狱,乱世之中,你让丹娘如何自保?难道靠现在的你,能保她周全吗?”
河六四陷入深深地沉思之中,相比拯救天下苍生,一句丹娘的安危,对他更能产生效果。
“可,可为什么是我啊?”河六四依旧有些崩溃。
“因为命中注定!”孙既直沉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股毋庸置疑。
东方渐渐泛白,一夜即将过去,赵兌等人带着河六四与孙既直来到一处城门,几个将士手脚麻利的将守城的小兵放倒,推开了城门。
“二位,就此一别,望今后天下安定,二位与我也好把酒言欢!”赵兌朗声说道。
吉利从一旁走来,身后还拉着两匹马,马鞍上系着包裹,里面装着碎银和干粮。
孙既直拱手一礼,翻身上马,对河六四说道:“走吧!”
河六四上了马后依旧有些魂不守舍,听到孙既直说话才回过神,急忙对赵兌说道:“请将军好生照顾我父母小弟,还有小武和丹娘,也拜托将军了。”
赵兌微笑着点头,河六四不再犹疑,和孙既直一同策马,绝尘而去。
坐在疾驰的快马上,河六四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生活了整整二十年的宿海县。
望向前方,雾气沉沉,前方等待他的,又会是怎样的腥风血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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