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与元阳子深夜畅谈之后,已过了一个多月。
河六四已然没有了刚来时候的急躁,每日安心做着各种各样的修习,对于师兄弟三人交代自己的功课,河六四无论多枯燥,或是多艰难,都会耐心的去完成。
那天晚上河六四虽然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对于天罡教已经有了全新的认识。
他虽搞不懂到底是什么魔力,能让无数人为之献出自己的一生。但是他知道,天罡教的最终教义中,绝对没有成仙这一条。
修道之人为的就是成仙成圣,就好像渔民出海为的就是养家糊口,一无所获的事,为什么六千年来都从未中断过呢?
那晚的长谈并没有提到这些,对于马归厄,河六四也只知道他是个绝代的美男,有着绝世的功力,其余的便一无所知了。
但是有两件事让河六四很兴奋,这也是让他改变心态,潜心修道的主要动力。
第一件事,便是马归厄的实力。听元阳子的描述,这位世之无双的绝代公子,应该比当年的元阳子大不了几岁。既然几十年间就能修炼到那种境界,那么以自己的天赋苦心修炼几年,应该也能达到打遍宿海无敌手的境界了。
河六四的目标,还是回到宿海县,保护家人朋友,以及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丹娘。
上山几个月以来,河六四最大的痛苦莫过于不知道丹娘的行踪,每每夜深人静,总能看到失眠的河六四独自坐在山头,心如刀绞。
但河六四生来就是个善于化疼痛为动力的人,压力越大,他越能迸发出无限的潜能。
而第二件事,就是在与元阳子长谈几天后,孙既直下山给赵兌寄了一封信。
信中除了询问了河六四家人的安好,以及小武和丹娘的下落,孙既直还嘱咐了几句,不要正面与大日圣佛教为敌之类的话语。
孙既直这么做,其实就是为了让河六四安心。
事实证明,孙既直的做法给了河六四莫大的鼓舞,每日更加刻苦的修习功课。
一个多月以来,河六四已经完全适应了链甲的沉重,虽说做不到健步如飞,但是体力和耐力已经比常人高出了几倍之多。而对经文和地脉,可以称得上是滚瓜烂熟,只是在实践上,还不够娴熟,可纸上谈兵是绰绰有余了。
终于又过了一个多月,下山而归的孙既直,带来了河六四朝思暮想的回信。
孙既直并不知道赵兌身在何方,只能把信寄到了赤仓城赵府,巧的是赵兌正在家中,当即回信给孙既直。
见有回信,河六四别提多高兴了,师兄弟三人与他相处这么久,早已视他如小师弟,见他如何兴奋,也替他开心。
几个人围在灯烛前,小心翼翼的拆开了信封。
“既直道兄,自宿海一别,兌谨记道兄之托,于城内夙夜寻找,惜不得其二人踪。而后邪众齐退,知其仍淫万民以术,兌亦离宿海,遣四人问其踪,尚无详。今天下大乱,广衍亦不能安,父令兌帅以军,息待朝起即兵,后恐战乱不能讯矣,此兌之罪也。兄嘱兌勿以凡身敌邪祟,然可远炼狱之祸,只因苍生离乱,田收日匮,但令百姓得乐,兌不辞地狱诸苦!”
这段话的意思,是说自从在宿海县分别之后,赵兌便一直打探小武和丹娘的下落,只是毫无进展。后来大日圣佛教的人忽然撤出了宿海县,赵兌知道他们还要继续寻找至阴之人,便也离开了宿海县,只留下四个人继续打探小武和丹娘的下落,至今还没有消息。如今天下大乱,偏安一隅的广衍府也被战火蔓延,父亲赵寻命他统帅兵马,天亮后便要开始向敌人发起进攻,以后赵兌也要身陷战局,恐怕不能再通书信了,请孙既直不要怪罪。孙既直嘱咐他不要和大日圣佛教为敌,这样就能免遭杀身之祸,可是如今天下大乱,饿殍遍野,只要能让百姓享福,他赵兌纵使会下地狱,也毫无畏惧。
看着信上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的百余字,孙既直等人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悲凉。
这是怎样的奇绝风骨,怎样的碧血丹心,才能写下如此慷慨激昂之言。但是现在的大安王朝如鱼游釜中,大厦将倾,皇帝非但不勤政爱民,还宠信阉宦,任用邪教。赵兌空有忠君爱民之心,却无精忠报国之门,只能以肉体凡胎,对抗邪魔外道,这是何等的英雄!
昆仑山脉一直受凡人敬畏,并非是某个国家的疆土。可孙既直等人入道之前,都是大安朝的子民,眼见故国有如此悲情的英雄,怎能不为之心痛。
河六四呆呆的看着信,自从跟着卫既清修习道家经文,他的文化水平早就有了质的提升,这百余字他是看得懂的。
信中赵兌言明已经无法再分心去找小武和丹娘,这对河六四无疑是最沉重的打击。
可河六四并没有什么情绪,沉默的看着信纸,只是拳头早已握出了汗。
“这应该是夜里写的,”孙既直声音中有些沉痛,“息待朝起以兵,说明马上天就要亮了,赵兌即刻便要出兵。唉...”
“真乃大英雄也!”卫既清也长叹道。
“难道我等只能呆坐于此?”方既仁狠狠地一拍桌子。
“既仁师兄此言是要下山助他?”孙既直直视着方既仁,厉声说道:“莫忘了我天罡教义,不入朝堂!”
“既是教义,既直为何还要赠他罗心经!”
“正是因为教义,我才要送给他!”孙既直忽地站起身来,满脸厉色,“我虽粗通相术,可也能看出赵兌眉眼中的正气!罗心经带回来,只能收归石库落尘,何不让它造福万民?”
“既直!”卫既清一把按住了孙既直的肩膀。
见卫既清发话,孙既直急忙平复情绪,坐下身略带歉意的说道:“既仁师兄勿怪,是我无礼了。”
卫既清看了看方既仁的脸色,只见方既仁似是并不在意孙既直刚刚的态度,而是一脸国仇家恨,愤然起身说道:“我去求师父让我下山!”
“既仁!”卫既清又连忙按住方既仁的肩膀,“莫冲动!你一人纵有万人敌之能,也难平整个天下的乱子!别惹师父不高兴。”
卫既清大师兄的身份再一次发挥效用,于是,三个人坐在一起,唉声叹气,悲愤沉痛,惋惜不已。
而一直未曾说话的河六四忽然站了起来,卫既清手一抖,差点也起身按住了他,可见河六四神色无异,才有些不解的放下了手。
河六四静静的把信揣进怀中,转身向门外走去。
孙既直见状,这才意识信中所言会对河六四造成什么样的打击,甚至河六四要连夜下山,他都不觉得奇怪。
“小河!”孙既直急忙出声叫住河六四,想要劝慰他一番,却是一阵语塞,憋了半天才说道:“现在广衍府陷入战乱,大日圣佛教的计划恐怕也难以继续,你父母小弟自有赵兌保护,小武和丹娘虽然不知所踪,可兵荒马乱之下,他们相比也会找个藏身之所,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孙既直如此说,卫既清和方既仁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原由,一样有些担心的看向了河六四。
可河六四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会的!”
说罢,推门离开了书房,留下孙既直三人面面相觑。
“对了!”河六四去而复返,“既清哥,别忘了明天要开始叫我心法了,经文我都学完了。既仁哥,你说地脉章往后要配合天星章才能继续推演,明天就开始吧!” 说完之后便再也没回头,一个人回到了寝舍。
入夜,河六四杵着下巴坐在孤峰峰顶的石阶上,望着前方无尽的黑暗入神,丝丝寒风拂过身上的链甲,吹着手中赵兌回的那封信沙沙作响。
一道流星划过天际,在璀璨的星河中留下一尾银光,河六四却视若无睹。
“流星乍现乃是吉兆,小河不想许个愿吗?”
河六四回过神来,扭头一看,只见元阳子不知何时负手站在他身后。
“许愿?”河六四扭过头,双眼放空的说道:“莫非要用许愿来保他们平安?”
元阳子微微一笑:“世间万物自有定数,许愿不可得,强求亦不可得,无心可得,无缘亦可得。”
“定数!”河六四也是一笑,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前辈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今日,是你上山整六月之期。”
“对!”河六四微笑着看着东北方向,“今天也是丹娘与我约好的一年之期,希望我和她真的冥冥中自有定数!”
这句话之后,天际中又是一道流星划过,似是带着河六四的期盼返回天宫。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广衍府,就没有昆仑山那般宁静祥和了。
赵兌坐在军帐之中,手执烛火仔细看着悬挂起的地图,眉头紧锁。
此时的赵兌身在广衍府西北部的安阳郡,此处也是广衍府战乱的起点。
广衍府西北境邻国夫孙国,只是个边野小国,一直以来都是大安西境强国,莫科国的属国。
而此次夫孙国举全国之力,发军二十三万,进犯广衍府边防要塞,战乱由此而起,直至蔓延广衍府整个西北,绵延数千里的边境。
至于战乱的起因,还要从几个月前,赵寻深夜传属臣王祯王焽入府,发的一条密令说起。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