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6章 如懿传-高晞月204
翌日,皇帝下了早朝,又下旨追封哲妃追为哲悯皇贵妃。
皇帝对如懿的冷落,便是从下旨晋封一众嫔妃的那日开始的。这三个月来,他再未踏足翊坤宫一步。然而,皇帝这样的冷落也并未引起六宫诸多非议,众人只以为皇帝与如懿又闹别扭了,之前又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过上一段时日两人又会从归于好,众人都习惯了。若皇帝真厌恶了如懿,这次大封后宫如懿便不会位列其中,可见不过是两人在怄气罢了。再者除了如懿宫中,东西六宫皇帝也都不曾踏足,即便是宠擅椒房的高晞月抱恙,皇帝也都只是匆匆的去看了一眼就离开,众人就更没察觉皇帝对如懿的变化了。
皇帝不是不想在承乾宫多留,而是他身体抱恙让他无暇顾及六宫嫔妃,只避居养心殿中养病。
这病其实来得很蹊跷,一开始不过是肌肤瘙痒,入春后身上渐渐起了许多红疹子,大片大片布及大腿、后背、胸口,很快疹子发成水疱,一个个饱含了脓水,随后连成大片,不忍目睹。且随着病势沉重,发热之状频频出现,皇帝一开始还觉得难以启齿,不愿告诉太医,病到如此,却也不能不说了。
最先发现的人自然是皇帝的新宠魏嬿婉了,一开始她还能日夜伺候身侧,为皇帝挑去水疱下的脓水,再以干净棉布吸净,可是皇帝发病后,她的身上很快也起了同样的病症,方知那些红疹是会过人的,且魏嬿婉日夜照顾辛苦,发热比皇帝更重,也不便伺候在旁,便挪到了养心殿后殿一同养病。
如此一来,连太后也着了急,一日数次赶来探望,却被齐汝拦在了皇帝的寝殿外。齐汝忧心忡忡道:“皇上的病起于疥疮,原是春夏最易发的病症,却不知为何在初春便开始发作起来了。”
太后扶着皇后的手,急道:“到底是什么症候,要不要紧?”
齐汝忙道:“皇上怕是无意中接触了疥虫,感湿热之邪,舌红、苔黄腻、脉数滑为湿热毒聚之象。湿热毒聚则见脓疱叠起,破流脂水。微臣已经协同太医院同僚一同拟了方子,但之前皇上讳疾忌医,一直隐忍不言,到了今时今日,这病却是有些重了。”
太后遽然变色,严厉道:“这些日子都是谁侍寝的?取敬事房的档来!”
一旁的皇后忙恭声回答:“皇额娘,儿臣已经看过记档,除了皇贵妃和舒嫔各伴驾一次,但皇贵妃因倒春寒的缘故着了凉,如今正在养病,之后都是令嫔了。”
太后鼻息微重,疾言厉色道:“令嫔呢?”进忠察言观色,忙道:“皇上之前不肯请太医察看,都是令嫔在旁照顾,令主儿日夜辛劳,如今得了和皇上一样的症候,正在养心殿后殿养着呢。”
太后这才稍稍消气:“算她还伺候周全。只是令嫔怎得了和皇上一样的病,莫不是她传给皇上的吧?”
进忠忙道:“皇上发病半个月后令嫔才起的症状,应该不像。”
皇后看着齐汝道:“你方才说皇上的病是由疥虫引起的,疥虫是什么?是不是永寿宫不大干净,才让皇上得上了这种病?”
齐汝躬身道:“可能是得了疥疮的人碰过的东西被皇上接触到了,亦或是皇上直接碰过得了疥疮的人才会得这种症候。至于永寿宫中是否有这样的东西,按理说只有皇上和令嫔得病,那永寿宫应该是干净的。”
太后沉声道:“好了。既然其他人无事,皇后,咱们先去看皇帝要紧。”
齐汝忙道:“太后、皇后当心。太后与皇后是万金之体,这病原是会过人的,万万得小心。”说罢提醒小太监给太后和皇后戴上纱制的手套,在口鼻处蒙上纱巾,进忠方才将两人引了进去,又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千万别碰皇上碰过的东西,一切由奴才来动手即可。”
太后见进忠和太医这般郑重其事,也知道皇帝的病不大好,便沉着脸由着进忠带进去。
寝殿内,一重重通天落地的明黄色赤龙祥云帷帐低低地垂着,将白日笼得如黄昏一般。皇帝睡榻前的紫铜兽炉口中缓缓地吐出白色的袅袅香烟,越发加重了殿内沉郁至静的氛围。偶尔,皇帝发出一两声呻吟,又沉默了下去。
两个侍女跪在皇帝榻前,戴着重重白绡手套,替皇帝轻轻地挠着痒处,李玉候在一旁随时注意着皇帝的情况,不时将用药水浸泡过的棉巾为皇帝擦拭手臂上疥疮流出的脓水。太后见皇帝昏睡,示意进忠掀开被子,撩起皇帝腿上的衣物,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大片的红色水疱,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幽异的光泽,更有甚者,一起成了大片红色饱满的突起的疖状物。
皇帝含混不清地呻吟着:“痒……痒……”
皇后情难自禁,泪便落了下来。
太后到底有些心疼,轻轻唤了几句:“皇帝,皇帝!”
皇帝并没有清醒地回应,只是昏昏沉沉地呢喃:“额娘,额娘,痒……”
太后的面色略沉了沉:“皇后,你听见皇帝说什么?”
皇后知道皇帝的呼唤犯了太后的大忌,这“额娘”二字,指的未必是在慈宁宫颐养天年的皇太后。然而她也知道这话说不得,勉强笑道:“皇上一直尊称您为皇额娘,如今病中虚弱,感念太后亲来看望,所以格外亲热,只称呼为额娘了。”
太后唇边的笑意淡薄且缥缈:“难为皇帝的孝心了。”她的口气不再如方才那般热切,“齐汝,给皇上和令嫔用的是什么药?可有起色?”
齐汝忙道:“回太后,微臣每日用清热化湿的黄连解毒汤给皇上服用,另用芫花、马齿苋、蒲公英、如意草和白矾熬好的药水擦拭全身。饮食上多用新鲜蔬果,再辅以白鸽煲绿豆、北芪生地煲瘦肉两味汤羹给皇上调治。令嫔得的病症晚,虽然发热较多,但不比皇上这样严重,这些药外敷内服,已然见效了。”
太后慢慢捻着手里的佛珠,颔首道:“你是太医院之首,用药谨慎妥当,哀家很放心,就好好为皇上治着吧。一应汤药,你必得亲自看着。”见齐汝答应出去了。太后回转头,见皇后只是无声落泪,不觉皱眉道,“皇后,你是六宫之主,很该知道这时候掉眼泪是没有用处的。若是你哭皇上便能痊愈,哀家便坐下来和你一起哭。”
皇后忙忍了泪道:“是。”
太后皱眉道:“皇上的病不是什么大症候,眼泪珠子这么不值钱地掉下来,晦气不晦气?若是令嫔也跟你一样,她还能伺候皇帝伺候到自己也病了?早哭昏过去了。”
听得太后这般说,皇后少不得硬生生擦了眼泪:“儿臣但凭皇额娘吩咐。”
太后叹口气道:“你这样的性子,也只得哀家来吩咐了。既然皇贵妃与令嫔都病着,那便让宫中其他妃嫔来轮侍,纯贵妃、婉妃要抚养皇子,便不必过来。余者娴贵妃、舒嫔是皇帝最爱,可以多多侍奉,庆贵人、顺贵人、秀常在也可随侍。你是皇后,调度上用心些便是。”
待太后一一吩咐完,皇后跪下道:“皇额娘英明,臣妾原本不该驳皇额娘的话,但是皇上的病会过人的,若是六宫轮侍,万一都染上了病症,恐怕一发不可收拾。若是皇额娘觉得儿臣还妥当,儿臣自请照顾皇上,必定日夜侍奉,不离半步。”
太后双眸微睁,眸底清亮:“是吗?皇后与皇帝如此恩爱之心,哀家怎忍心分离,便由着皇后吧。只是皇后,你也是人,若到支撑不住时,哀家自会许人来帮你。”说罢,太后便又嘱咐了李玉和进忠几句,才往殿外去。
皇帝如此一病,皇后便留在养心殿的寝殿之旁安住下来。皇后自侍奉皇帝,事必躬亲,衣不解带,但凡皇帝有半点不适,她便半蹲在皇帝身前反复擦拭药水,直到瘙痒渐止才肯稍做歇息。而皇帝的病症常在夜深人静时发作,常常不能安眠,皇后便也不眠不休,守候一旁。
如懿前往养心殿寝殿探望皇帝,谁知才掀了帘子,李玉已经赶出来,噤声摆手道:“皇后娘娘在里头呢。”
“只有皇后在吗?”如懿蹙了蹙眉。
李玉点头道:“皇后娘娘不许六宫前来侍奉,以防病症传人,所以一直是娘娘一个人在。”
如懿了然,淡淡一笑,语调带着些许的戏谑:“难为皇后的一片苦心。皇上这一病,后宫中只有皇后日夜贴身照顾,待皇上好了,对皇后的只怕是更加看重了。”
“贵妃娘娘慎言,”李玉低眉颔首:“皇后到底是六宫之主,不可妄言。”
如懿惊讶地注视着李玉,见他依然保持着恭敬的姿态,低垂着眼帘。她暗想或许是自己多心了,皇后就在里头,李玉不过是提醒自己罢了。于是,她撂下帘子,便也不再进去,扶着惢心的手缓缓离去。
李玉扫了一眼如懿渐行渐远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与冷漠。见到惢心回头望向自己,他迅速收敛起所有情绪,与惢心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旋即恢复了往日的恭顺姿态,转身步入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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