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砍完了,人群慢慢散去。
几百具尸体被收敛,首级则被李彻下令吊在城墙上,示众七日。
虽说城内已经没了世家,但这是李彻对之后官员的警告。
鱼肉百姓者,便是此下场!
解明看着城墙一颗颗头颅,阵阵发懵。那位殿下所说的话,依旧在脑海中回荡。
宁背一世恶名,也不负天下百姓。
天下真有这种将百姓放在第一位的藩王?
忽然,一只手落在解明的肩膀上。
解明目光一闪,本能地伸手摸向腰间匕首,忽而想起自己已经回到城中,而不是战场上,便硬生生停了下来。
回头看去,原来是刚刚遇见的那个男人。
“怎么还不去接你老娘?”
男人完全不知自己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还在反过来关心解明。
“那义诊堂日落后就停了,你再不去就要等到明天了。”
解明闻言,顿时眼睛一亮。
对啊,可以去义诊堂看一眼啊。
这宁古郡王砍了世家的脑袋,还可能是为了排除异己,顺便给百姓做做样子。
给百姓们免费看病,那可是切切实实要花真金白银的。
若是真为百姓着想,那义诊必然也不会随便糊弄。
“多谢兄台,俺这就去。”
看着解明身影匆匆地消失在城门口,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转过身,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喊道:“喂,那边是城内啊,你不是应该去接老娘吗?”
。。。。。。
解明的家中,自然是没什么生病的老娘。
之所以急匆匆地跑开,是因为他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或者说是替别人得到一个答案。
这位宁古郡王,到底是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义诊堂就被安置在城东门旁边的一处空地上,说是义诊堂,其实都是露天的。
今天的义诊快要结束了,却仍有上百的患者还在排队,手持长矛的士卒在队伍两侧维持秩序。
负责问诊的是李彻从邺城拐来的医师,而负责打下手的人,却让解明怎么都想不到。
竟是些身穿纯白色袍子的女子!
解明走上前,刚准备看个仔细,就听见一旁的士卒开口呵斥道:
“哎哎哎,你干哈呢,不样插队昂,老实的排队去!”
不知何时,宁古军中起了一种模仿李彻口音的风气。
大家爱戴一个人,自然会喜欢他的一切,包括他时不时冒出来的大碴子口音。
李彻又是一个亲民的王爷,时不时就会亲自去军队体察一下底层士卒的生活,和士兵们亲切交流一番。
士卒们没什么见识,还以为李彻的口音,是地道的皇族口音。
殊不知这出乌龙,反而误打误撞地让他们学会了正宗的东北口音。
“俺不插队,俺在这等人。”解明露出一副憨厚模样。
士卒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光老实,不像是有什么歹意,便不做理会了。
解明陪笑着点头哈腰,将视线转移到医师们身上。
却见一名医师捋着胡须,对面前问诊的老者说道:“老丈不必担心,普通的冻疮而已,问题不大。”
说罢,医师转身看向身后的一名白袍女子,开口道:“去取一些甘草、干遂来。”
随后又对老者的家属嘱咐道:“此二种药材都常见,用药分量不拘多少,回去煎汤热洗即可。”
身为猎户,解明每日出入于深山之中,与狼虫虎豹为伴,随时都会遇到危险受伤,自然都会点浅显的医术。
解明能看出,面前的医师是真的有些水平,而不是那种坑蒙拐骗的江湖医师。
老者和家属千恩万谢暂且不提,解明还注意到:
当医师给病人阐述病情时,身后的白袍女子竟然都在认真倾听记录。
这就说明这些女子在此不只是打杂,而更像是学习医术的学徒一样。
这在解明看来,完全是不可想象的。
医学虽没有儒学尊贵,但也是可以传家的学问,怎么可能轻易让外人学去,而且是一群女子?
待到那女子取完药回来,交给老者时,后者又犯了难:“这......姑娘,我们没有钱了......”
“无妨。”白袍女子温柔道,“用东西来换也可。”
“刚度过一个冬天,我们家也没什么多余的东西了。”老者局促不安道。
女子脸上仍带着柔和的笑意:“那也无妨,暂且记下此账,以后有钱了还给殿下就行。”
“这......”老者犹豫不决,“不知......殿下要收几分利?”
一旁的解明听到此话,眼神渐渐变冷。
自古放贷赊账就要收利息,官府也不例外。
在宏观商业上来看,贷款的本是一件好事,能够让金钱流动起来。
但当放贷者和被放贷者的身份完全不对等时,就演变成一件要人命的坏事了。
利滚利都是小问题,倾家荡产才是常态。
直说宋代土地兼并最严重的时候,农民手中没地不说,连种子和农具都没有。
想要种地,要交租地的钱,借农具和种子又要交一笔钱,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再加上利息和官府的苛捐杂税,想要活命那是难上加难。
而到了明清时期,光是官方合法的利息就高达百分之三十六,更别提那些不合法的高利贷了。
可以这么说,历朝历代末期的农民,几乎都是被高利贷压垮了最后一根弦,逼不得已才造反的。
所以,当老者提出利息的这个话题时,不由得让老者变得警惕。
“老丈,不收利的。”女子耐心地回答道,“殿下说了,这药不是官府借给你们的,是他本人借给你们的。”
老者微微松了口气,又是一阵千恩万谢,这才在家人的搀扶下,带着一大包药材回家去了。
在宁古郡百姓眼中,救大家于水火之中的李彻,比所谓的大庆朝廷更值得信任。
解明最后看了那些医师一眼,沉默着转身走去。
看着勃勃生机的街道和人群,又看向远处的县衙,他默默做了一个决定。
大帅,这位宁古郡王,似乎就是您在等的人。
可惜,自己一介武夫,实在没有识人之明。
自己分不清啊!
解明笑了笑,眼神闪过一丝坚定。
犹犹豫豫并非大丈夫所为,自己去看看不就得了?
解明脚步一转,大步向县衙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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