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虎仍是不愿,却自知说服不了将军,只好不着痕迹地捅了捅身旁一言未发地孙乾,小声道:“孙老先生,您倒是劝劝呀。”
孙乾与他们这些武人不同,原是位读书人,跟了将军许多年,说起话来有理有据,将军听得进去。这次赶赴北境,孙老先生也一块跟来参军做个参谋。
“顾将军是为了大家的安危着想,不愿大家跟着一块儿冒险。”
孙乾沉默了片刻,开口却是替将军说话,郭虎又急了起来。
“不过,”孙乾示意他稍安勿躁,话锋一转:“将军可曾想过,若只有将军一人现身,顾家军仍在暗中环伺,那幕后之人岂能安心?”
“届时若派出大军四处围剿搜捕,将军又该如何?”
顾利苍垂下眼。这也正是他担心的,前方局势不明,若真如元莫所说的是一个死局,他要如何做才保住将士们的性命?
气氛静默了一瞬。
一阵风过,吹得枝桠簌簌作响,平白多了些凋零之意。
孙乾倏尔一笑,眉眼之间皆是释然:“将军,孙某年事已高,心无挂碍,愿与将军走这一遭。”
有人在前,才能有人在后。
郭虎反应过来,双手一抱拳第二个跟上:“将军,郭虎常随您左右,若是突然不见人影必引得旁人怀疑,末将愿往!”
“将军,末将愿往!”
“末将也愿往!”
一声一声的请愿经久不息,如云豪气似是要冲破天际,震得人心发麻,落日余晖温柔地散落在每一个人身上,仿佛人人都镀上了一层金光。
顾利苍望着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弟兄们,眼眶逐渐湿润:“好,我们一起。”
……
北境战报一份接着一份往京城中送去,战事虽拖过了天子要求的“十日”,但到底是在三月末之前结束了。
轮台县城百姓在隔壁县城藏了大半个月,终是得以纷纷归家,面对熟悉又陌生的环境,颇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兵部侍郎陶嵩的名字一下响彻了庭州,成了北境战事中的英雄人物。他一介布衣临危受命,抢先一步将县城百姓和物资尽数转移,再用几十个稻草人骗过了魏军,又出其不意烧了魏兵的粮草,兵不血刃就将魏国将领元莫赶出了轮台县城。以退为进,步步为营,力挽狂澜,既折损了北魏兵马,又保全了边境安宁,庭州百姓人人交口称赞。
几家欢喜几家愁。
在这一战中,庭州军身先士卒,伤亡惨重。曹千里带着为数不多的幸存将士们返回梁国,悲痛万分,势要查明混入大梁的北魏奸细,为此几乎将整座轮台县城翻了个底朝天,监军使王安劝了几次劝不动,只好由着他去了。
没想到,还真让他寻到了证物。曹千里带着人手将先前元莫休憩之所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查了一通,竟是在屋里的砖墙壁缝中,发现了一张庭州军事布防图纸!
那图纸就藏在桌案边,藏得极为隐晦,若不是曹千里不死心多次翻看这间屋子,也必定极难发现。布防图纸上仔细的标明了庭州与北魏交界各处兵力多寡,还十分“贴心”地告知元莫该用什么法子才能一举攻破庭州军的防守。
曹千里见此勃然大怒,即刻将图纸送去给王监使。梁军有奸细一事,在这之前都只能说是猜测,有了这张图纸,才算是板上钉钉。
王监使不敢耽搁,即刻将那张图纸详详细细好一番研究,还真叫他发现了一些端倪:这图纸上的字迹,看着有些似曾相识……王监使连忙找来先前查证时留存的各人手书文稿,逐一对照。
一看之下,大惊失色:这、这怎么可能!军防图上的字迹,竟是与顾将军肖似!
顾将军通敌?王安头一个不相信,霎时封锁了消息不让外泄。
谁知第二日就出了事。一名魏国战俘在狱中大声嚷嚷,说他有顾将军的通敌罪证。这一下好了,消息在庭州不胫而走,拦也拦不住。
那名魏兵是元莫身边的小将,原本跟着元莫一道驻扎在轮台县,后陶嵩带人攻打,他在对抗之时身中数刀昏死过去,等他醒来之时,竟是被胡乱丢在了城外的乱葬岗。
他原本想着逃回魏国,谁知没走多久就因行踪可疑被抓回了轮台县,还下了大狱成了战俘。他愿将线索证物提供给梁人,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听见消息,曹千里带着人匆匆前去,王安也只好跟上,生怕曹都护闹出什么大事来。那名魏国战俘周身脏兮兮的,皮肉连着衣服混着血迹,几乎没一块干净的地方,想也是在这儿熬了许久。王安看不过去,先叫人给他梳洗上药了一番,换了身衣裳。
魏兵重见天日,自是千恩万谢,拾掇干净了就带着王安和曹千里等人去了元莫之前待过的屋子。那间屋子曹千里早已翻了无数遍,没想到竟然还有遗漏之处。只见那名魏兵蹲下身,在桌案下方不知怎么的鼓捣了一会儿,啪嗒一声,掉下一方小小的木筒。
木筒不过手掌大小,上面还撞了暗扣。曹千里眉头一皱,当即抽出刀就要将木盒砸开。
魏兵慌忙拦住他:“别别别!若是用蛮力破开,里头的东西也会一起灰飞烟灭的!曹将军别急,我见过元将领如何打开!”
说完只见他两手翻飞,打开木筒后,双手呈给曹千里。
曹千里放下刀,接过木筒将东西从里面取出——是一张卷起的信纸。薄薄一页信纸,曹千里却看了许久,面色沉的要滴下水来。
王安盯着他动作,不知怎么的有种不好的预感,忙从他手中取过信纸,读了几行骤然一惊,这字迹……与军防图纸上的一般无二。
信纸里的内容,清楚地写着梁军如何兵分两路,各自军力如何,又建议元莫在后方大本营伏击将庭州军一举擒拿,并趁庭州守备不足之时攻进轮台县。
以庭州交换,元莫许诺日后辅助对方登位。
最底下落的不是人名,而是一枚私印——“蒲苏”。
杉篁咤蒲苏,杲耀攒介胄。
梁国人人都知,顾利苍大将军精通十八般武艺,尤善枪法,他在战场上从不离身的一杆铁血银枪,正是名为蒲苏。
王安紧紧捏着这张纸片,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止不住地冒起了虚汗:若是此信为真……顾、顾将军竟早已有不臣之心?
这事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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