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筱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接起了电话。
电话里好半天没有声音。
肖筱小声喊了一声:“妈!”
“小肖,你受委屈了,是小嵘不懂事,没有保护好你……”
乔倚云想多说两句,但显得格外无力,一时顿住。
“妈,对不起!”
对公婆,肖筱是心存愧疚的。
尤其是乔倚云,从见到肖筱的第一眼开始,就把她当做亲人对待,从未审视苛责过她。
征家父母非常开明,边界感极强,这一年多来,对他们小两口只有无条件的支持,从来没有插足干涉过他们的日常生活。
他们对肖筱以及肖筱的母亲更是尊重有加。
征家家风正,肖筱也是在与征嵘的家人相处过程中,体会到一个底蕴深厚的家庭对子女精神上的滋养,勋贵世家的传承,绝不只是单纯的物质富足那么简单。
也只有这样的家庭才能养出像征祁、征嵘这样优秀的人才来。
“孩子,你没有对不起。是妈妈这一年多来把心思都花在你爸爸和哥哥身上,委屈你和小嵘了。”
乔倚云叹了口气道:“就因为小嵘上面有个哥哥,我和他爸爸对他放纵了些。小嵘打小就不会照顾人,你们夫妻间相处,他也不懂得谦让,少了些担当。”
乔倚云说的是真心话,肖筱通透大气,不娇气,的确是包容了自己小儿子身上许多的小毛病,更没见她对征嵘提过什么要求。
“你受委屈了,孩子!但小嵘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你不要误会了他。”
肖筱拿着手机的禁不住颤抖。
乔倚云的话说得真诚,让她心里泛起了一阵又一阵涟漪。
肖筱知道结束一段婚姻并不容易,但事实是比她想的还难,得多硬的心才能支持自己走到那一步啊。
但只要想一想未来她和征嵘可能会有的生活,心里就一阵发寒。
“妈,我现在没有能力爱小嵘,我需要先找回我自己!”
长久的沉默。
“是我们拖累小嵘了,在你们感情最需要用心经营的这一年让你们背负了太多。”
“是我们不够成熟,一下子走进了死胡同。”
肖筱这两天想了很多。
她不能接受自己成为征嵘的附庸。
若不能和他势均力敌的站在一起,她宁愿选择离开。
她不喜欢冒险,面对未来可能失控的感情,她习惯性后退。
如果换做是姚铃儿,可能结果会不一样吧?
姚铃儿勇敢、乐观,无所畏惧,和她相比,肖筱知道自己过于悲观,瞻前顾后了。
也可能她对征嵘爱得不够深吧。
“要不这样,你们先不急着离婚,先冷静一年怎么样?”
乔倚云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法。
肖筱断然拒绝:“妈,分开对我和征嵘都好!”
……
挂了电话,肖筱只觉得精疲力竭。
刚刚不过几十分钟的通话,仿佛是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邓浩先站在理她不远的地方看着肖筱。
他把纸箱移到了一只手上托着,向肖筱张开了双臂,一双狭长的灰眸斜瞥着肖筱,傲慢里尽是怜惜。
肖筱迟疑了一下,往前走了两步,最后还是扑进了他的怀里。
“我就借用一下!”
她闭着眼,脸颊紧贴在他温暖的胸口,能闻到淡淡的薄荷的香气。
“嗯,我收租金的!”
邓浩先高举着双手,任凭肖筱伏在胸口,他一动不敢动,生怕把她吓走。
过了好半天,邓浩先低头对肖筱轻语:“要不,跟我回家吧?”
肖筱闻言立即往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邓浩先。
她突然发现自己这么稀里糊涂的跟着邓浩先出来,根本就没想好接下来去哪儿?
没有工作,没有家,没有亲人,她能去哪儿?
就连春晖医院那间小小的员工宿舍都回不去了。
邓浩先斜睨着她,解释道:“我妈和你爸不是还有套房子吗?你一半我一半怎么样?”
那栋房子是二环内的一栋二层小别墅,有些年头了。原先是国家歌剧院的家属区,后来歌剧院搬迁,这一片的房子就通过内购的方式,产权归属了个人。
邓红曾经跟随唐克在这里生活过几年。
他们两把所有的资产都捐给了“红梅助学基金”,只留下了这一栋老房子。
车子穿过一片狭窄的胡同,又拐了好几个弯,驶进了护城河畔的一条林荫道上,最后停在了一栋白色的小楼前。
黑色的铁艺大门缓缓拉开,两个穿黑色西服的保镖从里面走出来,恭敬地站到大门两侧。
邓浩先的宾利车缓缓开进了小楼旁边的车库。
下车之后,邓浩先就领着肖筱往房子里走。
有一个保镖过来要接过邓浩先手里的纸箱,被他拒绝了。
“这屋子空了好几个月了,刚刚才临时找人打扫的,你将就一下。”
邓浩先两只手捧着箱子回头跟肖筱说道。
“唐克现在不住在这里?”肖筱问。
“他呀……哼!”
邓浩先嗤笑了一声,声音里满是不屑。
“他现在可忙呢,哎!不说也罢。”
转而他又跟肖筱眨了眨眼道:“这房子以后就归你了,别跟那老小子客气,顶多分我一半。”
“我不要。”
肖筱瞪了他一眼,开始参观起这所房子。
别墅的外墙有些古旧,整栋房子是现代风格中融合了一点哥特式建筑的特点,尖顶立柱,玫瑰花窗,很有艺术感,倒是很符合唐克的形象和审美。
屋子里的装修很讲究,沉重的欧式古典风,每一处都体现着唐克邓红两人的身份和品味。
“你想好了?”
邓浩先跟在肖筱后面,看着她四处张望,纤细窈窕的身影从客厅的一架钢琴前走过。
“嗯,想好了!”
肖筱回头嫣然一笑。
随后,她坐到琴凳上,用手指轻划了一下琴键,响起了一阵凌乱的琴音。
“离婚之后呢?你有什么打算?”
邓浩先靠在钢琴上看着她问道。
“没想好呢,先出去旅游一趟,四处走走。”
肖筱脸上浮起了轻松的笑意。
她突然发现这一年多,她过得太累了,好像没有一刻停歇。
这种累和在医院值班、做手术的那种累不一样。
是心累。
一想到即将结束这种生活,由内而外的觉得轻松。
她不再是谁的妻子,不再是征家的儿媳妇。
不用担心公司里的事征嵘是否应付得过来,不用想着征嵘今天的心情好不好。
也不用在乎征嵘是否还爱她。
“然后呢?”邓浩先问
“然后就过年了,回趟老家。明年把没考完的资格考试考完……还有很多,不告诉你。”
是应该好好规划一下了。
肖筱看了眼自己的手,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医院,重新拿起手术刀。
两人正聊着,手机响了,是征嵘打来的。
肖筱迟疑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你在哪儿?”征嵘问。
“协议你看了吗?”肖筱问。
“看了……”
“有问题吗?”
“有!”
“什么问题?”
“我不同意!”
“我如果起诉的话……”
肖筱说到一半,征嵘打断她。
“明天是大哥的颁奖典礼,能过完明天再说吗?”
征祁数年前拍摄的一组“非洲草原系列”作品中有一幅获得了金像奖,明天是颁奖典礼,也是他个人摄影作品展的开幕式。
这个展览和这个奖对征祁来说太重要。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肖筱回道。
“你现在在哪儿?”征嵘又问。
“你不用管!”
离婚的过程太痛苦,肖筱早有心里准备,但仍旧超出了她的心理预期。
“你在春晖的宿舍已经归还了,姚铃儿也不在京城,你现在能在哪儿?”征嵘加重了音量。
电话里,肖筱一时分不清他那语气是焦急还是气恼,但她本能的防御。
“用不着你管,我不至于流落街头!”
肖筱说完直接就挂了电话。
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邓浩先,笑了笑说道:“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可就太惨了!”
肖筱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她不留后路的结果真的就是没有后路。
有多少女人到最后连离开婚姻的能力都没有?
征祁的颁奖典礼在国家艺术中心的小礼堂举行,他的个人摄影展就在小礼堂旁边的展厅举办。
肖筱赶到时,展厅里满是过来观展的人。
曾经的大企业高管,渐冻症患者,在患病期间,坚持远赴非洲完成了数千幅优秀的野生动物摄影,作品获得了国内摄影领域的最高奖。
这条消息瞬间冲上了热搜,让这次摄影展人满为患。
颁奖典礼正在举行。
小礼堂里,已经失去大部分行动能力的征祁穿着一身外骨骼设备站在舞台的正中间。
“实在没想到,我居然以这样的一种姿态来迎接我人生的高光时刻。”
广播里的声音是根据他喉部的声音模拟出来的他曾经的原音。
征祁随意地挥动了一下手臂,开始了他的演讲。
“我渴望健康,但我也不惧怕疾病,更不会仇恨它,疾病和死亡也是我和这个世界交手的方式。”
“亲爱的朋友们,当你们看到那些照片时,我便永生在那片神奇的土地上了。”
他看了眼身边的奖杯,继续道:“现在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就是把自己捐赠给三院崔建波教授的团队,这样,我余生的每一分坚持便都有了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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