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梅花,开得不错,瞧着并未受到前些天下雨的影响。
沈知节路过时顺手折了一支,带到了皇帝的寝殿,插在书案附近的花瓶中:“陛下,您有多久没有出去走走了?春梅开了您知道吗?”
皇帝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那支梅花,呵呵笑了:“朕不曾出去探春,你便将一支春采了进来。”
又道:“此是照水?”
“是啊,陛下记得如此清楚,想必是心头好,可惜,却叫微臣信手折了……”
沈知节面露歉意。
“无妨。”皇帝宠溺地一笑。
君臣闲话片刻,沈知节这才谨慎地开口询问:“陛下,此次与肃王有勾连的官员,您打算如何处置?”
提起那场已经落幕的逼宫谋反,笑意自皇帝脸上消失,沉吟了片刻,肃穆道:“彻查,凡有勾连者,轻则革职查办,重则抄家发配。”
“是,陛下英明。”沈知节神情动了动,特别提到:“微臣听说,平阳侯府也参与其中,给肃王送了不少银子,又是肃王的亲家,参与谋反是板上钉钉的事,想来少不了一个抄家发配。”
说实话,平阳侯府身为肃王的亲家,还在背后出钱出力,抄家发配已经是轻拿轻放,若是皇帝想重罚,也完全占理。
就看皇帝是如何想了。
一顿,沈知节压低声音说道:“微臣想说的是,有没有可能趁此机会,将谢韫之也一并处置了?”
室内陷入寂静,春梅的香气淡淡萦绕。
皇帝思索过后,无奈地看着沈知节年轻青涩的脸庞,耐心解释:“先前逼迫韫之交权,民间已是谣言四起,都说朕逼迫忠良,如今又因侯府之事牵连他,你是想要朕被百姓的唾沫星子淹死吗?”
当初平阳侯府分家,谢韫之宁肯放弃爵位也要自立门户,叫天下人知道,他与侯府已是一家分作两家。
纯臣的态度已经摆在明面上。
如今又将他与侯府一同清算,迁怒未免太明显。
“那您的意思是……”
皇帝看了沈知节一眼,点点头:“平阳侯府参与谋反,本该抄家斩首,朕看在韫之的面子上,免除平阳侯府众人死罪,抄家发配。”
豁免的圣旨下去,这段时间民间对他这个皇帝的不满,也该烟消云散了。
沈知节明白过来后,暗想,皇帝真是个千年成精的老狐狸,实在狡猾,若非顾统领这个变数,他们要受的罪就老大了。
“陛下考虑的是,微臣还是太激进了。”他笑道,承认自己对谢韫之有偏见。
本身也是为了试探皇帝的态度,才提出来。
倘若皇帝真的同意,他也会有另一番说辞。
幸而,皇帝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十分爱惜自己的名声。
“你与陈爱卿去办这件事吧。”皇帝吩咐,陈大人是皇帝的心腹臣子。
“是,微臣遵旨。”沈知节道。
肃王谋反失败的后续处置,就这么定下来了,实行起来,估摸着需要一段时间。
京城的动荡不安,使得谢韫之心情矛盾,既思念妻儿,又不希望妻儿回京,矛盾到最后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决定的权利。
远在太原的许清宜,听说了京城的风云变幻,肃王的死,说明夺嫡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此番回去风险有之,但她还是决定,要带孩子们回去。
没了兵权的谢韫之,已经被踢出权力中心,再加上拖家带口这个标签,更加能够麻痹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威胁系数。
听说许清宜要回京,家主温臻如实在不舍,握住她的手道:“是府里招待不周吗?怎么就要回去了?”
许清宜笑道:“叨扰了小半年,贵府上下待我们如同家人,怎么会招待不周呢?不过确实是该回去了。”
“京城局势严峻,你们此番回京,谢将军可同意?”温臻如道,已经有小半年了吗?
光阴似箭,她觉得初见许清宜就像昨天。
“自然是同意的。”许清宜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当然了,其实没同意,准确地说,她根本就没问谢韫之的意见。
不必问了,等春来就出发,是一直都有的计划。
见温臻如面露不解,便笑道:“京城局势确实严峻,但韫之已经无权无势,只余一个大将军的虚名,我和孩子们,实在不忍心他孤家寡人,独自待在冷冷清清的将军府。”
是了,温臻如闻言倒也理解,两个相爱的人,难免互相惦记,便轻叹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就不拦你们了。”
温府上下得知许清宜他们一行人要走,便为他们办了一场隆重而又盛大的饯行宴。
扎堆玩了小半年的姐姐弟弟之间,依依不舍,互相送了礼物。
还约好回京之后,不能断了书信往来。
许清宜作为旁观者,不禁十分感慨,少男少女们的情感,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单纯美好的情感啊,无关风月,只是陪伴玩耍。
等年纪再长几岁,就找不到这种滋味了。
就连禛哥儿这个心大的人,坐上马车之后,眼睛都是红红的,怀里揣着一堆表哥表姐们送的礼物,唉声叹气:“表姐们真好啊,我要是有个姐姐就好了。”
在温府,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表姐们都叫他一起呢,大家欢声笑语,谈天说地,一起做游戏,围炉煮茶,看雪讲故事。
同样的事情,和哥哥弟弟们做起来很没劲,和表姐们在一起就是开心。
“哎,我以后一定要经常和表姐们写信。”禛哥儿望着外面的风景道,舍不得太原啊。
许清宜见状,不知该如何安慰禛哥儿的离愁别绪才好,这种心情,她是懂的,哎,那段快乐的时光,一定会成为禛哥儿的白月光回忆。
“用不着半个月,你就忘光了。”临哥儿理智十足地泼冷水道,并不相信,禛哥儿回京之后会坚持写信。
许清宜:“……”
别说,还真别说。
孩子们的感情纯粹真挚,但来得快去得也快啊,被时间和新鲜的事物一冲刷,再美好的回忆也不持久。
禛哥儿搂着礼物没理会大哥,这就是他想要姐姐而不是大哥的原因,大哥太不温柔了。
另一辆马车上,赵思睿的情况和禛哥儿差不多,都舍不得温柔烂漫的表姐表妹们,心情十分低落。
温平如也在此次回京队伍中,继续为他们保驾护航。
外面寒风呼呼,便坐进了马车里来,然后看着外甥低落了一路,偶尔嘴里还嘟囔两句表姐,真是出息。
临哥儿就没有这种表现,该吃吃该喝喝,还会用嫌弃的目光看弟弟们。
都是外甥,差别真大。
珩哥儿也没有不舍,虽说表哥表姐们也会带他玩,带他闹,但他平日里还是更依赖许清宜,是许清宜的小尾巴。
特别是后来,临哥儿被四舅舅温砚如征用去查案了,教珩哥儿认字的任务,就落到了许清宜的头上。
头一次给小朋友当老师,许清宜绞尽脑汁,除了认字以外,还增加了其余的课堂小知识,诸如讲故事,小实验这些。
把珩哥儿迷得不要不要的,果然他还是更喜欢娘。
越发觉得,大哥这个神童也不过尔尔。
眼下临哥儿空闲了,继续捡起珩哥儿的课业来,发现这孩子倒反天罡,竟然敢安排他做事。
“讲故事时间到了,大哥会讲大灰狼的故事吗?要是不会讲,我去找娘啦。”
珩哥儿说罢,理直气壮地翘课了。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最适合讲故事。
偶尔,临哥儿也会合上书本,专心听娘讲一些听开头就能猜到结尾的寓言故事。
有时候他觉得,借了珩哥儿的光,他也把孩提时代补偿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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