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渣报纸最新一期的内容,与以往相比,大相径庭。
它写了秋日里的一场菊花宴,解说了宴会上多位姑娘的妆容和造型。
从腮红胭脂到衣裙首饰,分析出今年的流行元素。
同时,它还透露出各种各样的信息。
哪位姑娘身上料子普通,头上簪子过时,在家中处境艰难。
哪位姑娘明明是庶女,却光鲜亮丽压过家中嫡姐。
谁家来得最早,谁家来得姑娘最多,谁家众星拱月,谁家坐了冷板凳。
主客关系亲疏,权势交叠更替。
甚至更深远的盘根错节,这一张报纸,能瞧出来的东西太多了。
仁寿宫里,太后读完报纸上花团锦簇的文章,心情十分复杂。
曾经,她希望绝渣报纸的内容少一些深宅大院的龌龊,多一些太平盛世的热闹。
但是当绿宝笔下真的呈现出的是盛京城的歌舞升平时,她又有些不是滋味。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金嬷嬷会错了意,凑上来笑着说,“娘娘是担心报纸的销量吗?老奴可听说这一期的报纸卖得比前几期都好呢。”
“你说绿宝不会是遭人威胁了吧?这丫头文笔一向犀利直接,忽然温和含蓄了许多……”太后沉了沉眼,“她如今是镇北王府的世子妃了,谁敢动到她头上?”
想到绿宝可能被人欺负了,太后迫不及待要给她撑腰。
于是宣了绿宝进宫。
绿宝心里暖洋洋,扶着太后小声说,“没人能欺负我,是我去欺负别人了。”
不是所有的人都顾及脸面。
有些人,报纸上的曝光,不仅不会令其有所收敛,反而会让他们变本加厉。
对付不要脸的人,就要有不要脸的方法。
“那是个普通人家,婆婆刻薄恶毒,对儿媳妇非打即骂,把儿媳妇当牲口使唤。
“儿媳妇生完孩子才三天,就让儿媳妇下地干活。儿子稍微帮衬了儿媳妇,婆婆就撒泼打滚指责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
绿宝嘿嘿一笑,“我让人把那婆婆狠狠打了一顿,并亮了刀子警告她,若是再为难儿媳妇,就杀了她。”
这种人欺软怕硬,直以为儿媳妇背后有厉害的人撑腰,屁都不敢放一个。
“你倒是什么都敢同哀家说。”太后伸手点了点绿宝的额头,板着脸说,“百善孝为先,婆婆再有不是,儿媳妇也得受着。”
绿宝眨眨眼,“那儿媳妇受着呢,便是叫婆婆一脚踢瞎了左眼,也没有一句怨言。这不是我看不下去吗?左右又不是我婆婆。”
太后,“……”
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
这时绿宝抓住太后的衣袖,龇牙一笑。
太后忽然心有灵犀了,“你还打了谁?”
“英国公世子夫人娘家的一个侄子。”绿宝偷觑太后的脸色,“他调戏柔嘉郡主。”
蒋昌光也没想到,那个看上去弱不禁风、温柔如水的小美人儿是镇北王府彪悍的柔嘉郡主。
不然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惹那女霸王。
太后噗嗤一声笑了,笑过之后问,“他干了什么,你们要引着他去调戏柔嘉?”
太后心里果然明镜似的。
绿宝默了默,轻声说,“他逼奸了自己父亲的一个妾室。那个妾室从前是蒋家买回来的一个丫鬟,身份低微。发生了这种事,唯有死路一条。她被绑了扔进了井里……”
其实这种事情曝出来也挺没意思的。大家或许会厌恶蒋昌光的人品,但鲜少会有人同绿宝一般,痛惜那妾室的死亡。
毕竟,买回来的丫鬟属于主子的私人物品,生死皆不由己。
毕竟,在许多人眼里,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巴掌拍不响。
作为上位者的太后,当然更是习以为常,“你还是太年轻了。你出去问问,这样的事情无论发生在哪个家族里,都是这样的处理方式。”
绿宝低了头,蔫蔫说,“我知道,我就是看不下去。”
她叹口气,“这厮后头是英国公府,英国公府后头有皇后娘娘。打完我就后悔了,怕捅了篓子……”
“瞧你那出息样儿。”太后懒懒笑道,“别说你们没把人打死,便是打死了,也是他活该。有哀家在,怕什么!”
绿宝倒不是真怕,只是防着别有用心的人在上头做文章,提前在太后跟前过个明路。
太后虽站在权势顶峰,却有恻隐之心,且肯护着绿宝,是条抱得住的金大腿。
绿宝由衷说道,“您真好。”
简单而质朴的三个字,立刻在太后听过的奉承之言中脱颖而出,哄得太后通体舒泰。
金嬷嬷在旁边暗暗学习观摩:这样会说话,难怪得了太后欢心。
绿宝回到镇北王府时,橙宝身边的大丫鬟山栀已经在海棠春坞里等候多时。
见了绿宝,山栀眼圈一红,急得喊出绿宝未出阁前的称呼,“四姑娘,我们奶奶叫人逼得没有办法了,您赶紧瞧瞧去吧。”
原来自打橙宝有孕后,英国公世子夫人蒋氏就把娘家的一个侄女接进了府。
那侄女名唤蒋怡,年方二八,生得貌美如花。正是那逼奸庶母的蒋昌光的妹妹。
蒋怡与言云琛十分有缘。
言云琛在府里走动的时候,时常能撞见蒋怡,要么在月亮底下跳舞,要么在花丛间弹琴,要么在亭子里画画。
可惜言云琛不懂欣赏。
蒋怡把自己的才艺轮番展示了一遍,言云琛也没正眼瞧过她。
“今儿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们奶奶的装扮……”马车里,山栀愤愤说,“穿着和我们奶奶一模一样的衣裙,连梳的头都是一式样儿的。
“便是我们几个从后头看过去,都以为是我们奶奶。何况大爷晌午还在外头同人吃了些酒。
“她故意等在大爷回院的必经之路上,佯装脚滑要从台阶上摔下来。大爷看她背影,还当是我们奶奶。
“奶奶怀着身子,哪能磕着碰着?大爷连忙奔过去,搂了她的腰将她扶住了。
“大爷一发现认错人,就将她放开了。
“偏她一脸贞烈,说自己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被大爷碰了,没脸活在世上了,闹着要寻死。”
这等不要脸的手段,山栀说起来气得直跺脚。
而一闹起来,英国公世子夫人蒋氏那边就知道了。
蒋氏便使人去蒋家,把蒋怡的母亲蒋二太太请了过来。
“现在乌泱泱一堆人,全挤在咱们院里,逼着我们大爷和奶奶给表姑娘一个说法。便是奶奶装肚痛,躲在房里不出来,她们也不肯离去,揪着大爷不松口。”
言云琛哪里是受人要挟的性子?又恐这些人扰了橙宝休息,当下就提了刀出来赶人。
“奶奶怕出乱子,吩咐了我来寻您。”
橙宝哪里是怕出乱子?她是觉着自己这边势单力薄,让绿宝来给她撑场子。
在她心中,绿宝一出,谁与争锋?
山栀一脸惶恐,“我悄悄儿出来的时候,表姑娘说死了倒干净了,正不要命地往大爷刀尖上撞,让旁的人死死拉住了……”
绿宝拍拍山栀的肩膀,“放心好了,她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蒋怡这番做派,看上去像是奔着言云琛的妾室去的。
可蒋怡是世家女,更是蒋家二房的嫡女,怎会自甘堕落与人做妾?
便是蒋怡对言云琛情根深种什么都不顾了,蒋家又怎么丢得起脸,任她肆意妄为呢?
绿宝有点想不明白。
思索间,英国公府到了。
山栀领着绿宝直接去了橙宝的院子。
这会儿,年迈的英国公夫人正坐在明厅的主座上主持大局。
“怡姐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容貌、品性都是拔尖的,做琛哥儿的正头娘子也做得……
“只如今琛哥儿已有妻室,又出了这样儿的事,只好委屈怡姐儿给琛哥儿做二房。”
二房是妾室的最高等级了。
她张口就是二房,橙宝在里间屋内捏紧了帕子。
英国公夫人状似无意往橙宝的方向看了一眼,慈爱的目光最后落在言云琛身上,“你媳妇儿有了身子,我原就打算在你房里放个懂事的丫鬟。怡姐儿给你,是便宜你了。以后,万不可亏待了怡姐儿。”
话音将落,蒋怡已重重跪到地上,态度坚决。
“请老夫人恕我不能从命!我……我便是绞了头发做姑子,也绝不与人做妾!”
语罢,泪雨滂沱,偏身姿挺拔,好一个傲骨嶙嶙的姑娘。
蒋二太太和蒋氏皆在旁边附和。
一个抹着眼泪,“老夫人这是诛我心啊。我这女儿在家中也是金尊玉贵地长大,别的不求,只求她未来夫婿三媒六聘将她迎出门……”
一个红着眼圈,“蒋家姑娘从来没有做妾的,怡姐儿还是我的亲侄女。母亲这样,以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在外头走动?”
别说英国公夫人懵逼了,就是听了一阵儿的绿宝都纳闷了。
蒋怡不做妾,难道还想让言云琛休了橙宝给她腾位子?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言云琛,此刻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嗑瓜子。
那模样,仿佛此事与他无关。
他眼尖看到绿宝,连忙招呼着绿宝进来坐。
“四妹妹来得真巧,我们家正唱大戏呢,快坐下瞧瞧。”
蒋怡的哭声微微一滞。
绿宝给英国公夫人见过礼,当真就坐下来,饶有兴趣地打量起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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