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这两天暂住在姜恩熙的家里。
自从她被唐军陇右折冲府都尉曹三良收留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这处小院显得冷冷清清。
据姜恩熙之前讲述，她是被猎户丈夫从集市上买来的贱奴。
如今狄仁杰已经知道这些猎户的真实身份，是隋人或者隋人后裔。
所以，再次回到这处小院，便萌生探究之意。
姜恩熙的丈夫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都经历了什么？
又是受了谁的裹挟才铤而走险去伏击唐军，主动送死？
在小院内搜证一圈之后，狄仁杰并没有发现猎户生活过的痕迹。
多个房间空空荡荡，且陈设简单，根本不像是经常住人的样子，甚至连猎户最常用的弓弩都没有看到。
这处小院就像一处临时落脚点。
除了一些姜恩熙的换洗衣物，再也找不到其他人的个人物品。
狄仁杰据此推断，这里根本不是姜恩熙的家，更不是她猎户丈夫的家，而是刻意打造的瞒天过海之所。
连自己都被幕后之人利用了？
如果不是他的引荐，姜恩熙等十几位高句丽女子或许也不会轻易渗透至狼烟屯？
这一刻，狄仁杰深切感受到辽东城的凶险。
或许留给他的办案时间真的不多了。
……
狄仁杰打算再次前往茧宫，这次的拜访对象不是踪迹皆无的辽东城大萨满，而是萨满祭司——崔孝定。
希望从她那里了解更多有关高句丽大傩摄魂瓶的线索。
他收拾妥当，正要出门，忽然看到一位八、九岁的高句丽小女孩匆匆跑了进来。
狄仁杰原以为是蟊贼张度妍的变身，仔细一瞧，两者相貌居然差别甚大，根本不是一个人。
“哎，小家伙，找谁呀？你走错门了吧？”
“啊你啊塞哟，我来找大唐使者。”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狄仁杰，简单说明来意。
狄仁杰一乐，解释道：“啊！我倒是从大唐来的，不过不是什么大唐使者，你找大唐使者有什么事情吗？”
小女孩自我介绍道：“我是辽东城褥萨的奴婢，褥萨派我来，想问一下大唐使者是否方便？”
“方便？什么方便？”
“褥萨想跟大唐使者见个面，不知方便否？”
这位小奴婢彬彬有礼，反倒让狄仁杰有些意外。
他转念一想，反正早有计划去见这位辽东城的城主，也就同意了。
“啊！小家伙，回去请转告你们褥萨，狄某确实想登门造访，只是时间还没有确定。稍晚些或许我会去，好不好？”
“现在有时间吗？”
“就现在？”
“内，内，可以吗？”
小姑娘的眼神里透着期盼，狄仁杰反倒不好意思拒绝了。
“好吧！听你的，头前带路，我跟你去见你们褥萨！”
“我们褥萨已经在门外恭候了。”
“啊？他就在门外？”
狄仁杰确实没有想到，辽东城褥萨高任武竟然亲自登门拜访，而且还先行遣小奴婢来打问，可谓礼貌周全。
高任武，高句丽傀儡国王宝藏王的小儿子，高句丽莫离支，辽东城城主。
传闻此人生性怯懦，无论在何人面前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习惯委曲求全。
贞观十九年（公元645年），圣人御驾亲征高句丽，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宝藏王紧急求和，派遣小儿子高任武到长安城谢罪。高任武每天都到皇城门外虔诚跪拜，风雨无阻，以乞求天朝上国谅解。
尚未与之见面，狄仁杰便感受到对方骨子里的懦弱，不禁报以同情。
他快步来到院门外，见高任武正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辆华丽的马车旁，手里还拎着一个泡菜坛子，似是礼品。
狄仁杰急忙上前，朝对方拱手施礼。
“天师道，狄仁杰，见过高褥萨！”
高任武紧张地哆哆嗦嗦，拎着泡菜坛子趴在地上，就要行三拜九叩大礼。
狄仁杰眼疾手快，一把将他们拉起来。
“使不得，使不得。高褥萨，快请起，快快请起。”
高任武的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低声下气地开口了。
“罪送哈米大，罪送哈米大。大唐使者远道而来，高某有失远迎，且未尽地主之谊，实在有失体统，对你有所怠慢，今日特意登门请罪，还望小道长谅解宽恕。”
也不知是真请罪，还是假客气。
总之，这番话让狄仁杰哭笑不得。
先不提对方高句丽王子的尊贵身份，即便作为辽东城一城之主，也没有必要在自己面前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惶恐吧？
难道他如此谦卑的背后藏着阴谋？
狄仁杰正色道：“高褥萨，狄某并非大唐使者，来辽东城只为一件事情。你不必如此客气，屋里请，屋里请吧！”
狄仁杰引高任武进门，来到堂屋。
高任武依然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将带来的泡菜坛子摆在狄仁杰的面前，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
“小道长，这是我亲手做的泡菜汤，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高褥萨客气了，你请坐，请坐。”
主宾坐定。
那名奴婢小女孩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茶壶、茶碗，手脚麻利地给众人沏茶倒水。
狄仁杰注意到——
落座后的高任武依然拘谨，神情很不自然，两只手悄悄握在一起，希望自己能放松下来。
“高褥萨，我正有事想到府上拜访，没想到你就来了。”
“啊！小道长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尽管说，高某定不遗余力，全力以赴给你办好。”
高任武的软弱可欺，让狄仁杰莫名烦躁。
再这样客套下去，恐怕除了浪费时间，一无所获。
想到这里，他索性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跟对方说明来意。
“那我可就有话直说啦？”
“请讲，高某洗耳恭听。”
“辽东城是不是有一件高句丽国宝，叫做大傩摄魂瓶？”
“……”
高任武闻听紧张不已，愣愣地望着狄仁杰，额头上渗出大颗汗珠。
随即双目低垂，不敢再与之对视。
而旁边那位小奴婢早把耳朵竖了起来，生怕漏掉一个字。
“大傩摄魂瓶？”
“对，大傩摄魂瓶。”
“应该有吧？”
高任武言辞含糊，目光躲闪，明显是心虚的表现。
狄仁杰见状追问道：“高褥萨，你是辽东城的城主，你应该最清楚啊！怎么一提到这件国宝，你倒含糊其辞起来？”
高任武头冒冷汗，紧张地哆哆嗦嗦。
“罪送哈米大，罪送哈米大。高某不该含糊其辞，更不该有所隐瞒，高句丽国宝大傩摄魂瓶确实就在辽东城！只是，我斗胆多问小道长一句，倘若高某自愿献宝，是否能保我辽东城平安？”
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把狄仁杰难住了。
保辽东城平安？
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做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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