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铃……”
不断鸣响的铃声将狄仁杰的思绪拉回。
声音来自楼兰阿訇手里的铜铃。
阿訇，一位花甲之年的白胡子长者，正绕着龟兹王的坟丘来回游走，不时摇一下铜铃，嘴里念念有词。
这里是龟兹镇东北郊的布失毕麻扎。
位于主墓室内的龟兹王坟丘已经被彻底打开。
下一步，将龟兹王的尸体抬出来予以查验。
在果毅都尉芭比娜的陪同下，狄仁杰来到坟丘旁，探头朝挖开的坟坑里张望——
看到一具浑身涂满金粉的尸体盘腿打坐。
这具尸体光着膀子，赤膊上阵。
金粉涂抹全身，宛如一尊金光灿灿的雕塑。
哎，这不就是传说中楼兰金身佛陀军的造型吗？
据龟兹国相那利确认，这便是龟兹王的尸首，至于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估计也没人说得清。
按照西域龟兹国的习俗，丧葬是不用棺材的。
人死之后，先由部族阿訇出面，给死者擦澡、清洗全身，然后以龟兹白僵布裹尸，再用木板抬到麻扎入葬。
整个过程中，家族中的女人不能露面参与。
可是现在，不仅包裹龟兹王尸体的白僵布不见了，而且浑身上下还被涂抹了金粉。
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狄仁杰首先向在场阿訇询问当时下葬的情形，接下来便是验尸。
他和芭比娜跳进坑穴内，近距离仔细观察龟兹王的尸首，不放过身上任何细节。
初步勘察发现，胸腹、脖颈等部位有多处致命刀伤。
说明行凶者置其于死地意图明显，一旦动手全是杀招，根本不会手软。
“刀伤？”
狄仁杰皱眉琢磨着，细致观察每一处刀口。
手指轻轻触碰，若有所思。
旁边的芭比娜不解其意，当即打问。
“哎，狄仁杰，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为何会是刀伤？”
芭比娜哑然失笑，解释道：“这有什么不对吗？金身佛陀军从天而降，手持青铜楼兰刀，将龟兹王砍杀致死，不少人都看到了。身上留下刀伤再正常不过了，没有刀伤才是活见鬼呢！”
狄仁杰摇摇头，当即予以否认。
“哎，据狄某所知，金身佛陀军持有的兵刃却并非青铜楼兰刀。”
芭比娜闻听撇撇嘴。
明显是对狄仁杰的这一说法持怀疑态度。
“什么意思啊？楼兰人不用楼兰刀？”
狄仁杰解释道：“我说的是金身佛陀军不用楼兰刀，而不是说楼兰人不用楼兰刀。”
芭比娜较真道：“哎，你说金身佛陀军不用楼兰刀？那他们使用的兵器又是什么？”
“钵盂法杖！”
“每个金身佛陀军都使用钵盂法杖做武器？”
“是的。”
“呵呵呵。”
芭比娜嘲讽地笑了笑。
对这种说法是压根儿不信的。
钵盂、法杖，众所周知的佛教法器，也是楼兰僧侣们的日常之用。
其中钵盂最为常见，就是个吃饭的家伙什。
法杖，则属于拐杖一类的附属品，通常流于形式，没有实际用途，或体现佛法长老威严，或支撑身体腿脚之用。
钵盂、法杖作为楼兰金身佛陀军的武器，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倘若楼兰金身佛陀军中有一两个人使用钵盂法杖也算正常，但是全部配备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这哪里是去打仗？
分明是进行一种佛法仪式。
纯属花架子，难堪大用。
芭比娜自信满满，故意追问道：“哎，狄仁杰，之前听柴都护介绍，说你接连操办几宗国宝案，可谓居功至伟，令人刮目相看。难道你每次办案，都是道听途说来的？”
狄仁杰对此并不反驳，固执己见。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总之楼兰金身佛陀军千百年来使用的兵器均为钵盂法杖，而不是青铜楼兰刀。”
芭比娜轻易听出弦外之音。
“啊！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有人假冒楼兰金身佛陀军，先后杀死郭孝恪和龟兹王？”
“基本上可以这么认定。”
“为什么？行凶者何人？他们为什么要假冒金身佛陀军？有这个必要吗？”
狄仁杰琢磨着说：“我也不清楚原因，或许此事与楼兰国宝——西域弥合环有着必然的牵连。”
他翻看着龟兹王金灿灿的尸首，试图有所发现。
“龟兹王遇害，尸体被涂抹金粉，显然有人故意为之，似是一种诅咒。”
“诅咒什么？”
狄仁杰推断道：“传说七百年前，楼兰王凭借佛祖馈赠克孜尔环，率领麾下八百金身佛陀军所向披靡，享誉整个西域。”
“后被佛祖释迦牟尼的指引下，将克孜尔环改名为西域弥合环，敬献大汉王朝的西域都护府，意在保障西域三十六国的和平稳定。因此西域弥合环也就成为了和平的象征。”
“这一说法广为流传。楼兰古国为了西域和平安定做出了最大的努力。”
“近期，西域形势突变，突厥人甚至故意放出风声，以致龟兹王与突厥密使的接洽可谓人尽皆知。”
“龟兹王意图分裂的做法或许引起某些人的反对，所以他们便效仿楼兰古国的做法，甚至假借楼兰金身佛陀军的名义，将龟兹王斩杀，试图消除西域诸国分裂争端的隐患。”
“龟兹王死了，龟兹国与突厥汗国的勾连就被彻底斩断了。”
……
狄仁杰一番分析不禁让芭比娜皱起眉头。
全凭臆想，难道是为了给龟兹王的死因找到些许依据？
她冷哼了一声，嘲讽道：“哼！照你的说法，杀死龟兹王的凶手反倒成了维护西域和平稳定的英雄？”
“对啊！”
“那么郭孝恪呢？他是我安西都护府的前任都护，率领西域唐军掌控西域，镇守安西四镇，可谓功不可没！换句话说，没有郭孝恪也就没有西域今天的局面。如此有功之臣为何也遭人灭杀？”
“啊！我也觉得奇怪啊！”
狄仁杰愁眉不展，梳理着为数不多的线索。
“按理说，郭孝恪镇守西域，战功赫赫，可谓有目共睹，为维护西域三十六国的和平稳定竭尽全力。千百年来，楼兰古国同样崇尚和平，楼兰王交出西域弥合环，楼兰金身佛陀军就此偃旗息鼓。就算有人假冒金身佛陀军行事，也不应该朝郭孝恪下手啊！”
狄仁杰忽然想到了什么，激动地一下子抓住了芭比娜的手。
“复国？！”
“你说什么？”
“楼兰古国在几十年前神秘的消失了，我怀疑残留的楼兰古国后人有复国梦想！”
“复国梦想？”
“对呀！也就是说，或许楼兰古国的后人打算重现楼兰城昔日辉煌，而拿回楼兰国宝——西域弥合环，改变初衷，也就成了必然的选择！”
芭比娜感到不可思议。
“你说什么？楼兰复国？这怎么可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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