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值得托付的同伴
2071年3月1日14时———“渤海”号超级运输舰———第3层S区———
离开暗藏杀机的瀑布后，幸存下来的41名候选者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集体行动。他们迅速分成了多个小团体，按照自己团体的行动力先后往前奔去。
亲眼目睹一个候选者间接因自己死亡，失落的项天翎独自一人没有加入任何团队，吊在最后面踽踽而行。被水浸透的作训服穿起来很冷，但她的心，更冷。
“嘿，为什么不加入团队？”
看着前方拐角处靠墙而立的“V”，项天翎的眼睛里多出了一丝雾气。她感到委屈，但并非是为她自己，而是为那些死去的突变者。
缓步走到墙根边蹲下，项天翎把头埋到膝盖上抽泣起来，“呜——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听见项天翎说出这悲戚的话语，“V”反倒乐观起来，说真的他甚至想笑。他原本还以为项天翎是因为看到死人不适应，原来只是因为“想太多”。
将头盔摘下来，“V”拂了拂他的满头白发。之前渗进来水把头发弄得一团糟，所幸那并不是染发，而是自然白，不然沾了水，再好的染料都会显出“特色”。
“下士，这些都被称为牺牲，你习惯就好了。嘿嘿，牺牲啊……只是没轮到他们罢了，所以才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从战术背心的防水口袋里取出一包烟，“V”抽出一根叼好，然后把烟盒递到了项天翎面前。他这是习惯性动作，不料这一习惯不大受项姑娘欢迎。
“唔，我不抽烟。”
将“V”的手推开，项天翎看着烟盒上的熊猫图案怔了怔。那是很可爱的动物，可惜的是，它们并不能私人喂养。
“熊猫，很可爱吧？我的家就在能看到它们的地方。”
划燃防水火柴将香烟点好，“V”开始吞云吐雾，丝毫不在意这是在生死考核。因为知道了项天翎不抽烟，所以“V”都将烟雾吐往左边，看起来还是一个在意他人感受的家伙。
“我们暂时没有能力反抗他们，但痛苦的过下去并没有什么好处，因此死了就更不值了。与其背负着痛苦缓慢前行，不如将它们放在这里，等我们到达终点时……”
“嗯？”
一口将香烟咂完，“V”埋头笑着戴上了头盔，“我们再回来拾起。”
项天翎突然觉得自己与“V”很熟悉，就像分别多年的知己，明明时间已经让彼此陌生，但心之间终究是知己。
“终点是什么？”
面对项天翎的问题，“V”没做回答，“你应该自己去看。”站起身，他迈步往未知的前路走去………
约七分钟后———
通道非常低矮狭窄，仅能让人保持蹲姿，而且里面的积水有十多公分深，蹲姿前行也十分困难。候选者们的作训服并非密封连体式，水渗到鞋里，是非常不舒服的。
“哗———”
项天翎和“V”以高姿匍匐缓慢前进，手脚并用让他们前进的比蹲步走快上许多，不过，这也导致他们的手臂浸泡在水里。“噗———”
水里有动静，项天翎左手下意识一探，刚好抓住了一条黑乎乎的东西，“这是什么鬼东西？”
一把将顺臂爬上的突变水蛭捏死，“V”转头向项天翎吼道：“这玩意儿有毒还吸血的，数量多了会致命，扔掉它，跟我冲出去！”
暂时不去弄身上的其它水蛭，“V”全速向前爬去，他已经预感到，这玩意儿会给他们带来大麻烦。
“噢。”
一把将水蛭扔到身后，项天翎跟着“V”往前爬去，她倒觉得，这些小玩意儿没什么危险。嗯，还是不错的养料。
“潜泳100米后结束本段。”
飞快地爬行一段距离后，“V”和项天翎脚下的积水漫到了腰间。看了眼通道顶上悬挂的路牌后，“V”憋口气潜了下去，他的100米潜泳记录是29秒，不过这狭窄的地方多多少少会对游动造成影响。
“V”前脚刚踏进深水区，项天翎就抓着一打突变水蛭蹿到了他之前站的位置。她将右臂的袖子口开了个洞，不时把手中蠕动的水蛭放进去一只。凭借身体内异变的粘合H20，她能将这些虫族与本土生物结合的产物溶解，然后转化为能量吸收掉。
不紧不慢地将“美餐”食尽，项天翎看着前方幽幽绿的水道蹙了蹙眉头。与野兽相当的敏锐直感告诉她，水里有危险，而且不是能轻易化解的那种。
“唔……”
略作沉思，她还是决定跟上去，毕竟这地方产生异变的概率太大了，要是通道顶也突然刺些尖矛下来，她可是躲都没地儿躲。
“噗通———”海边长大的孩子，游泳的技能点通常都是MAX。项天翎也不例外，刚一入水，她便像鱼儿一样顺畅的游了起来，速度并不亚于使用辅助器械的专业游泳运动员。
如那块告示牌上所写，通道的长度确实只有100米。憋住一口气狂游一阵后，项天翎到达了有着刺眼光亮的出口，对危险的感知，也在这一刻达到了最高值。
“噗嗤———”
钻出水面的一瞬间，项天翎右手便握住了匕首，危险的感觉非常重，但即便是她，也没能在出水前找到目标。此处漆黑异常，伸手不见五指，即便打开头盔上的探照灯，也仅能看到身前几米的光景。
“我的天……”
看着漂浮在水池里的数具残缺尸体，即便是神经大条的项天翎也有些头皮发麻。从那些作训服上的烧灼痕迹来判断，他们是遭到了强酸性物质的袭击，但真正让他们丧命的，还是窒息。
危险的感觉在缓缓靠近，屏住呼吸，项天翎激活身体内所有的进化体，做好了防守反击的准备。这个不到一米深的水池表面有很多藻类，水质富养化非常严重，这会严重阻碍视线，水里有什么，肉眼根本看不到。那些丧命的突变者，很多都是因为无法捕捉袭击者方位。
“噗——噗噗————”
水泡破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下意识的转过身，项天翎看到了一团在藻面上晃荡的腐肉。一瞬间，她明白自己中计了。
“噗——”
“嘶哈———”
出水声和嘶吼声不分先后的响起，一头形似巨蟒的怪异生物从腐肉的反方向扑了出来，身还未至，它从嘴部喷出的浊液就已经飙射到项天翎的背后。危险能激发人的潜能，突变者也不例外，千钧一发之际，项天翎最大幅度的往左侧转身，避开了百分之七十的浊液。但这并不算完，扑击的怪异生物已经近在咫尺，暂时无视左臂的烧灼感，项天翎沉身拧腰，悍然向上挥出了左拳。
“嗵———”
一拳到肉，目测有150公斤重的怪异生物被项天翎打得斜着倒了回去，那一口尖利的牙齿四散纷飞，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噗通———”
怪蟒落回水里溅起了巨大的水花，但当水波逐渐平逝，那怪蟒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了任何存在的痕迹。这种状况，就像将变色龙扔回了树丛，除非靠近，不然肉眼根本看不出来。
项天翎没有贸然追击，她站在原地低喝一声，挥刀将仍然沾着不少酸性腐蚀液的作训服左袖割下来。虽然她及时转身避开了大部分浊液，但当时正对怪蟒嘴巴的左臂还是被喷了个正着。这些鬼东西杀伤力可不小，项天翎高耐磨作训服的左袖被蚀穿，残存的部分还和她的左臂粘在了一起，剥离的时候，血肉都被带出去不少。
“可恶……”
盯着怪蟒消失的位置，项天翎咬了咬牙，这种生物如果多来两只，即便是她也会死的。从战术小腰包里取出纱布和止血剂，项天翎用它们飞快的处理了伤口。其实用身体内的粘合H-20也可以处理伤口，但那种东西似乎有“反客为主”的特性，用过几次后项天翎发现，被突变体修复过的身体部位，正常人类组织的成分都会下降。也许共生到最后，“粘合”会将“人”完全替代。
“噗噗———噗噗噗————”
水泡破裂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并不是身后，而是，四面八方。一瞬间，项天翎感觉到了致命的危险。
“呼———”身陷绝境，她反倒平静了下来。关闭头盔上的探照灯，缓缓闭上了眼睛，深呼吸……
左臂的刺痛让感官变得比平时更敏锐，封闭视觉则让注意力全部移到了听觉上，水泡的破裂声也就变得更响了。
“噗————噗————”
“呼哗——”
隐藏在水泡声下的破水声被捕捉到了，它在围绕自己做圆周运动，而那些水泡，源自其它动物。
“噗———”
又是一个水泡冒起，项天翎飞速左转，将身体正对了那个方向。
没有任何意外，那是个陷阱，身后，一头致命的怪物已经扑出水面，腐蚀液以前所未有的量袭来。下一瞬，腐蚀液击中了目标。
“嘶唦———”它扑了上去，它咬中了猎物的什么。它成功了，没有猎物能在被它毒液喷中还被它咬住的情况下生还，那些双足生物，只能选择逃跑……
“嗤咔咔咔咔——————”
发涩的声音在怪蟒脑海里炸开，那仿佛一把钝锯子飞快的锯木头，不足的切割力被速度所弥补，接着，某个脆弱的东西被穿透了。
“噗通———”
怪蟒的尸体沉到了水里，甩甩险些骨折的右臂，项天翎将沾满污血的匕首伸到水里划了划。她终究还是赢了，不过代价，比较大。
“噔———”
漆黑一片的密室突然明亮了起来，抬起头，项天翎看到了一架通往上层建筑的梯子。那些没有在这里变成尸体的人，都是从梯子处跑走的。哈，他们应该都是获得了情报的吧。
“项下士，表现不错，迄今为止，你是第十个干掉‘捆仙蟒’的候选者。”
那个编号为S-626的超级战士中尉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梯子顶端，看着水池中狼狈不堪的项天翎侧了侧脖子。虽然嘴上在夸奖她，但从语气和脑波来判断，中尉的态度实际是不置可否。
看着自己正前方不断冒泡泡的水面，项天翎有些不解地问道：“长官……我想问一下……这个是什么。”
“是生物学家和机械工程师们搞出来的杂交怪物，没有武器的话，想对付它还是挺困难的。”将057式自动步枪放回背部，S-626中尉一跃而下，落到了一具候选者尸体的旁边。水波把尸体推向水池的角落，一根机械臂从裂开的墙壁里伸出来将尸体夹住，然后又缩了回去。
“长官……训练而已，为什么，如此残酷。”
背部的痛楚已经在粘合H20的作用下消除，但是，那种对自己人如此残忍的失望之痛，在心间挥之不去。
缓步走到项天翎身边，中尉从背包里取出一件迷彩外套递给了她，“他们都是我的兵，说实话，我并不想任何人死，但是，死在训练里，总比死在……不说这个了，你总有天会明白的。”
转过身，中尉迈腿往楼梯走去，步伐还是那样稳健，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士兵死去产生一丝变化。也就在中尉攀上楼梯顶部时，怪蟒的尸体突兀的浮了起来，它被水浸泡的时间并不久，还没有发胀，浮起来的原因，令人唏嘘。
“中尉，这些小怪蟒……”
“要么杀了它们，要么别管。它们，注定必死。”
这些小蟒显然还不相信它们的母亲已经死去，齐心协力将大蟒托举到水面，试图让它呼吸到空气。那是徒劳的，但……
“长官。”项天翎叫住了即将离开此处的中尉，见他回头看向自己，她狠下决心说出了自己的请求，“请把你的枪借给我用一下。”
“可以，我把枪放这儿，你换了衣服自己上来拿。我会到前面等你们，一会儿记得还我。”
说完，S-626中尉推开那扇与墙壁融为一体的门，从项天翎的视线中消失了。他和风骑士小队的超级战士们不一样，他将自己的人类情感藏得很深。
“唔……”
看着手中脏兮兮的迷彩外套，项天翎不满地嘟了嘟嘴，但是作训服和里面衬衣的整个背面都被腐蚀液毁掉，不穿这个可就是衣不蔽体了。将必要物品从作训服里取出来后，项天翎把两件毁损严重的衣服一起扔了。
飞速将脏兮兮的迷彩外套换上，项天翎长舒了一口气。幸好这儿没有人，不然赤身裸体被看见，那可就尴尬了。“咔嚓———”
麻利的登上楼梯，项天翎拿起了中尉留在那儿的057式自动步枪上了膛。那些小怪蟒还顶在母蟒的尸体边，用火力将它们覆盖，显得非常容易。
“砰砰砰———砰砰砰————”
连开14枪杀死所有的小蟒，看着绿色水池中央多出的紫红，项天翎颓然的跪到了地上。她没有哭，她并不伤心，但是她非常难受，她知道自己变了。
“我说，你还好吗？”
身后的门被推开，满身血污的“V”扶着墙走了进来。看他的样子，似乎跟什么不得了的鬼东西打了一场。
“诶？你这是……怎么了？”
项天翎被“V”这狼狈模样吓了一跳，要不是中尉刚从这儿过去，她真的会以为门那边就是刑房。
不紧不慢地盘腿坐到项天翎身边，“V”摘下头盔摸了摸鼻子，鼻孔边的血凝块被弄到了地上，“还能怎么，和公的那条蛇干了一架，那家伙，可真难缠。哟，母的和小的都被你解决啦，真是不错……”
说着，“V”又打算伸手去弄不舒服的眼角，不料一只纤细的手先他一步，轻轻地按到了他眼眶上。
“唔……你流了很多血……”
低声嘀咕着，项天翎用折起来的纱布轻柔地帮“V”擦掉了眼睛上的血凝块。她原本以为“V”逃走了，没想到他居然引走了一条公蛇，一瞬间，整颗心都变得暖暖的。
“V”也是被项天翎的温柔对待弄懵了，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飘的，“呃……那啥，谢谢啊。”“唔。”将头盔摘下，项天翎盯着“V”的眼睛嘟了嘟嘴，“该我说谢谢的，你帮了我，我却以为你逃走了，我……呜哇哇！对不起啦！”
看着眼前向孩子一样怪叫的项天翎，“V”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他从未想到，自己会遇到这样的难友，如此的搞怪，又如此的令人着迷。
“唔啊啊！你笑什么啊，我是很认真的向你道歉啊！”
“没有没有，我只是很高兴你安然无恙罢了。”鬼使神差地伸出手，“V”轻轻按住了项天翎的头，然后宠溺的摸了摸。那一瞬间，他完全没有想别的，那抚摸，只是人对可爱事物的本能。
“诶———”
被人宠溺地抚摸头，项天翎的心跳漏了半拍，之前心中积杂的烦恼事也在这瞬间清空了。看着眼前一脸笑意的“V”，她想起了一个人。“我说。”假装不满地将“V”的手挪开，项天翎身子前倾，盯着他的眼睛说道：“都认识那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项天翎，项羽的项，天鹅的天，翎毛的翎。”
两人的距离不过10公分，彼此呼吸可闻。看着那双清澈水灵的眸子，“V”一直保持戒备的内心被融化，如实进行了回答，“呃，我……以前叫邓磷光，现在他们都叫我‘黑犼’，你也叫我黑犼就好。我的真名，你知道就行了，不用让其他人知道。”
木然的点点头，眼皮直打架的项天翎打了个哈欠，“噢——黑犼你好……我好困啊，把腿借我用下吧……”说完，项天翎一头就倒在了邓磷光的腿上，然后……真的睡着了。
“呃……”
剧情的转变来得太陡，连作为突变者的邓磷光大脑都死机了一瞬。看着倒在自己腿上呼呼大睡的项天翎，他再次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原本他是想严肃起来向她发出组队邀请的，没想到啊……
“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家伙。”轻柔地将项天翎挪开，邓磷光一手搂住她的脖子，一手戴起了头盔，“你还不明白啊，天翎……超级战士都必须是凤凰……只有凤凰，才能从烈火中，找到希望。”
说完这莫名其妙的话，邓磷光给项天翎戴上头盔，然后将她背到了背上。躬身拿起中尉的057式步枪，邓磷光迈着沉重而坚定的步子走进了那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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