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北山南
3月15日———斯拉法西尔星———星灵远征军北山驻地———
对班图以及其他几座浅层地下城的进攻在两日前结束了，付出一定代价后，占据兵力和装备优势的星灵远征军最终获得了胜利，残余的塔达林则被赶进了他们最后的庇护所。
虫族被剿灭大半，塔达林亦元气大伤，此时的形势可以说是一片大好。现在，远征军只要再加把劲儿，斯拉法西尔星就能获得解放。
“铛——铛——”
在空旷的平顶山丘上，卸下武装的安格瑞正用万能钳敲击着自己的神奇光剑。他并不是卡莱，不知道怎样修理或者改装武器，但这并不妨碍他探索“神”的馈赠。
这对光剑并不像星灵的制式武器那样，内部贴合层柔韧，夹层导能体软滑，外部防御层坚固。它们的形态并不固定，无论内外都是既可以坚硬也可以柔韧，通过外放灵能去感受，甚至能在它们上面找到心灵链接点，似乎这武器是活的一样。
将护臂式光剑装回手臂，安格瑞激活剑核内的灵能水晶，让自己身体内流动的灵能与之共振——原本毫无感觉的手在一瞬间僵住了，凝实感真切的传来，就像握住了细剑剑柄一般。
在潜意识的引导下，安格瑞缓缓闭上眼睛让双手靠近，即便阻滞感越来越强烈，他仍然没有放弃这次探索。时间仿佛被切割成了无数的碎块，当双臂开始酸软，安格瑞察觉到了异常，双手之间并不只有空间的距离。
“就到这儿吧。”在心头默默对自己说完这句话，安格瑞解除灵能输出睁开了双眼。蓝色的恒星下，一个窈窕的身影正蹦跶着往自己这边接近，那双幽绿色眸子就像从夜空跌坠的星辰，虽不要耀眼却有着光。
“阴影中，我来啦！”
“我看到了，安琪尔。”
安琪尔是一个爽朗的姑娘，虽然那天在哥哥不知情的情况下夺走了他的一些东西，但这并不妨碍她对他的纯真兄妹情。经过一位高阶教士的心理疏导后，她又一次恢复了往日的天真和无拘无束，“呀嘿，阿瑞哥，你猜今天午饭吃什么？”
伸手拉住围着自己转圈的调皮妹妹，安格瑞难得的眯起了眼睛，“嗯…...该不会还是水果拼盘吧？”
“嘻嘻，猜错了！”挣开哥哥本就没怎么用力的手，安琪尔一跃而起，空中转体360度落到了他的身后。灰蓝色的烟雾凭空浮现，将虚空灵能像斗篷一样披上，安琪尔进入隐身状态发起了“攻击”。虽然没用武器，小拳头打着还是蛮疼的。
“嗐，我怎么有个这么调皮的妹妹。”
面对毫不留情的安琪尔，高阶武士凭借自己精准的直觉展开了防守，并伺机反击。就在两兄妹打闹之际，一个身着黑色战甲的壮汉悄然接近了此处。
看着安格瑞手臂上的蓝底白金两色纹路护臂刃，黑甲壮汉脖颈两侧的呼吸孔喷出了一大阵白气，就像一头发怒的公牛。
拉下面甲遮蔽住自己被怒气占领的脸，黑甲壮汉径直向自己的对手走了过去，“高阶武士安格瑞，听说你的伤已经好了？”
将胡闹的妹妹制服扔到一边，安格瑞盯住了浑身泛光冲自己走来的普拉什。因为这家伙的出现，刚刚才好转一点儿的心情立刻变得阴沉了，“唔，如你所见，内伤外伤都好了。”“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红色的光剑被激活，已经踩到升格者门槛的普拉什摆出了攻击架势。安格瑞现在没有着甲，如果他们俩都全力爆发，不出二十次对攻无甲方就会倒下。
将虚空的灵能引导至镰刃中，安琪尔握住长柄，踏前一步挡在了自己哥哥身前，“红眼怪，这里是圣堂武士的驻地，最好注意点儿你的举动！”在那次记忆的交融中，安琪尔亲眼看到这家伙差一点儿就杀死了安格瑞，但哥哥为了不让自己担心，从来都没说过这些。
面对安琪尔的警告，普拉什丝毫不为所动，踏前一步用胸甲护盾顶住了她前指的长柄镰刃。那模样，就仿佛在说，我让你砍你都砍不动。
面对厌恶之人的挑衅，安琪尔完全没有容忍的意思，后撤半步抡圆镰刃向前挥了出去——刃口相对水平方向倾斜20°，因为身材比普拉什矮小许多，安琪尔这一击刚好能打到对方防御较低些的腹部。
“铛——”
在事态彻底恶化之前，安格瑞用护臂挡住了妹妹的镰刃柄，并通过思维外放喝止了咄咄逼人的普拉什。
暗黑武士的战斗力确实强大，但他们更擅长的是突然袭击，和塔达林高阶武士正面硬碰硬，完全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就在三人剑拔弩张之际，发现普拉什不见后的塞兰娅闻讯赶了过来。人还未到，那轻柔中带着怒气的脑波便已经砸到普拉什头上，“普拉什，你在干什么？”
在塞兰娅出现的那一刻，两个星灵汉子的眸光都闪了一下，好像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
塞兰娅毕竟是非战斗单位的教士，想要跑过来还是要点儿时间。抓住这一机会，普拉什用声带说出了自己的宣言，“她是我的，想要还她自由，你得先打倒我。”
听到这话，刚才还保持理智拉开妹妹的安格瑞不克制了。在双眼因怒气变得像火团的同时，安格瑞让探机将高阶武士甲从武库折跃了过来，然后冲妹妹歉意的笑了笑，“安琪尔，午饭推迟一下，我得先把塞兰娅的自由夺回来。”
当听见自己的哥哥这样说，以往应该是兴奋着喊加油的安琪尔却沉默了。透过那双幽绿色的眸子，旁观者探机都能感受到浓浓的醋意（雾）——虽然星灵并没有醋这种东西。
安格瑞完成着甲，平顶山丘另一头的普拉什立刻释放出强大的灵能，丝毫没有因为塞兰娅即将赶到保持克制。他非常清楚，只要打起来，以塞兰娅的性格与能力一定阻止不了。
面对用外放灵能推搡自己的普拉什，知道自己总量吃亏的安格瑞没有针锋相对，转而将灵能投进能量盾减小接触面积。裂谷底部那一战让他知道，想打败比自己阶位更高的敌人，必须将力量集中到一点爆发。
“嗡——”
强大能量体投射下来并重组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光当芒散去，手捧一桶纯化晶块的多奇出现在了安格瑞视野中。看到他，安格瑞就知道今天打不成了，毕竟……
“喲，两位比试呢？啧啧，冲冠一怒为红颜哈。”
将辛可合金制作的半密封桶放到地上，看着针尖对麦芒的二人，嫌不够热闹的多奇掺和道：“诶，那圣战时期男性可以通过‘拼刃’来决定战利品的归属，太阳系的人类也有那啥‘比武招亲’，干脆你们俩就打一场，打赢了的…...哎哟哟，疼！疼！大叔，别抓神经束啊！”
当契克也以折跃的方式出现，现场状况被控制住了，试图冲突的双方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刀剑入鞘。俗话说姜要老的辣，治安也要老将才稳当。一场本应该被载入…...被当做民族对抗事件的决斗就这么被叫停了。虽然论战力，安格瑞和契克都不比契克弱，但前者尊敬自己的长辈，后者则忌惮他身后的军队。有时候，个人强弱并不能解决问题。
将疼得只咧嘴的多奇扔到一旁，契克向前几步走到了安格瑞与普拉什之间。短暂的沉默后，他将头摆向右边盯住了红眼，“塔达林高阶武士普拉什，我们远征军的总指挥官，莫德光影议员想要和你谈谈。”
塞兰娅此时已经跑过来，伸出手臂揽住这个不断用拳头捶打自己的女孩，普拉什对着契克侧了侧头，“客随主便。”
搞定一边后，契克将头转过来对向了安格瑞。对于外部关系，按他的职责只需要就让其保持克制，剩下的都移交给专业人士就好。但对于自己指挥下的兵士，这可不行。
侧转过身走到安格瑞面前，契克抬起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臭小子，保持克制，随心而动。”说着，他将一枚梭形水晶递给了自己的后辈。
从安格瑞背后探出头来，安琪尔盯着那个梭晶睁大了眼睛，“大叔，这是？”警告，暗黑武士型好奇宝宝出现了！
用外放灵能将安琪尔从肩头垂下来的围巾尾系回去，契克微笑着指了指安格瑞的护臂。接着，那枚梭形晶体自己飞起来落到右护臂上，如同水滴一般融了进去。见状，好奇不已的安琪尔从哥哥身后一闪而出，抓住那条手臂观察起来。
趁着“好奇宝宝”抓住安格瑞手臂挡视野的机会，契克使出了第二招，“安格瑞，趁有空去见见你的人类朋友……错过这次，也许，以后就没机会了。”
当契克提到比尔，刚才还冲普拉什那边怒目而视的安格瑞不出意料的震住了。把握好时机，契克果断地摇摇头叹息着转过了身，然后携着普拉什“小两口”走向折跃棱镜。
“比尔……”
直到契克他们离开，安格瑞的意识才从爆炸性讯息的冲击下恢复过来。肺脏满容量运载一次，通过呼吸将杂念排出，他这次不再犹豫等待，果断地迈开了步子。
嗯，然而还没走两步，安格瑞就停了下来。侧转过身看向自己的战友和妹妹，他非常尴尬地问了句：“你们知道比尔在哪儿嘛？”
听见这问题，刚才还在“好奇满满”和“醋意横流”之间转换表情的安琪尔眼睛亮了，“我知道，我知道！”笑话，暗黑圣堂武士可是最棒的追踪者，蛐蛐比尔狼……要不是碰巧问了它还真不知道它在哪儿。
得到活地图，安格瑞松了一口气。让跟随自己的探机折跃来一辆悬浮摩托，他向死里逃生的战友发出了询问，“多奇要和我们一起去吗？”将辛可合金桶提起来，多奇摇了摇头，“多洛还在休憩长廊等着呢，我得把这些原料给他送去，这次就不陪你们去了。噢，见到比尔先生记得帮我问个好。”
“好吧，你个粗手粗脚的，照顾多洛稳一点儿。”
将需要交代的说完，安格瑞跨上悬浮摩托激活了反重力装置，安琪尔则跳上座位从后面环抱住他。看着这一幅“浪漫图画”，多奇忍不住笑了。
激活折跃器光一般的离开，中阶菁英战士没给好友“怒斥”的机会。也许这就是男人吧？
“这家伙……”
感受到背后磨蹭自己的生物，安格瑞用外放灵能宠溺地摸了摸那小脑袋，就像以前一样———只不过那时候是儿童车，嘿嘿。
将神经束拉过来接进车头控制核心，安格瑞用最直接的方法控制悬浮摩托冲了出去。等他们也远去，这平顶山丘，再次回归万古以来的沉寂……
半小时后————迅白翼军团驻地以南70公里————
由安琪尔指路，安格瑞驾驶着悬浮摩托一路疾驰，在午饭时间之前赶到了比尔栖身的废弃人类基地。嗯，也幸好这星球大气密度低，不然它怕是能御着风飞起来。
“咻呼————”
逐渐降低输出，让惯性将摩托带过一个山头后，安格瑞将它停了下来。这个位置与四周的相对海拔是57米，即便不使用辅助装置，视野仍能够覆盖方圆数十公里。
“哈，人类总喜欢把自己堵起来。”
将神经束从控制核心移出，安格瑞看着正前方数百米那个山体上巨大的防爆门捏了捏下巴，并同步吐起了槽。这座大型驻防基地昔日的壮观已然不在，遗留的，只剩下那最后时刻的悲壮与残酷。
从后座跳下车，安琪尔望着满是腐蚀痕迹的大门缩了缩脖子，脖颈上的三对“星灵鳃”集体关闭，“那大门是打不开的，阿瑞哥我们得走另一边进去。呲呲～～这里还有虫子的味道，好难闻。”
让悬浮摩托关闭引擎落地，使之在灵能层面处于“隐身”，安格瑞拍拍妹妹的肩膀激活了能量盾。此处有虫子活动的痕迹，有没有塔达林还真说不准。
兄长用沉默包裹自己做伪装，安琪尔隐匿起来比他更彻底。灰蓝色的雾气浮现，用这虚空灵能包裹住自己，安琪尔眨眼间就在光学层面上完全消失了———这还只是中阶暗黑武士，到达圣堂级别，他们甚至能在物理层面上短暂消失。
“我先下去看看。”作为一个保有神经束的特殊奈拉齐姆，安琪尔能够在不说话的情况下与卡莱星灵沟通，这一点安格瑞是非常清楚的。不过，当她融入卡拉与自己构筑起心灵链接，安格瑞突然回想起了萨尔纳加神庙中看到的幻象。
“我在想什么啊……”
通过卡拉向妹妹嘱咐小心后，安格瑞抬起右臂放倒了胸口处。微光泛起，之前契克交给自己的碎片从护臂中缓缓飘出，接着，它就像被太阳照射的冰雪一样融化了。
感受着在手臂上流窜的冰凉，安格瑞舒服的长出了口气，眼睛也不由自主地“闭”了一下。
“轰———”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将安格瑞从走神中拉了回来，下意识地低身激活光剑，他看着在自己前方扩散的硝烟以及伴随它窜上天的残肢断腿怔了怔———这破坏性重击，是人类155毫米基地防御炮造成的。那枚高爆弹落地瞬间，半径20米内的生物全都上了天，且没有一个保持完整。对于处在爆炸中心的生物们而言，冲击波来袭刹那的时间是静止的，因为那是它们最后的感受。
“啪嗒～～嗵———”
没被汽化的血滴和碎肉到达最高点后回落向地面，触地时的声音像极了雨夹雪———更准确的说，是接触被弹片杀死的其余尸体。
站在爆炸的波及范围内，看着石砾、碎尸透体而过，安格瑞大致明白了之前的高速破片是如何跨过自己，“精准”击杀虫子。
“回望点…...”
这并非现在发生的，只不过在之前的那个时间节点，这地方发生了这事儿。如果非要用什么术语来形容，“时间扭曲”也许可以担当。
收起光剑，安格瑞信步往前走去，现在视野中的人类基地依然还算完整，山体上遍布火力点，无论异虫如何猛攻，仍不能越雷池一步。但双方都清楚，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
当安格瑞走下山坡时，那才被重炮炸出的空旷带已经被涌上来的虫子填满，而山后，是一眼看不到边的虫海…...
似乎脱离了物理的限制，安格瑞像幽灵一样越过堆积成山的异虫尸体，穿过人类暴雨般密集的火力封锁，在失去“快慢”衡量的时间里，穿透那大门走进了人类的基地。
“多么熟悉的情景。”
穿过大门后，入眼所见却并非严阵以待的战斗机器和士兵，愿本应该保持通常的道路上，挤满了7手无寸铁的人类平民。绝望、恐惧、愤怒…...即便不是同类，安格瑞依然能体会到这些人类的情绪波动。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然后又松了开。
他已经是高阶武士，拥有的力量已经能改写一场战斗，如果发挥得当，影响战役也不是问题，但……就算能看到，就算有方法击退虫潮，可隔着时间的阻碍，他依旧无能为力。
“要是有超越时间的力量…...”
侧过身，安格瑞看着皲裂的大门陷入了沉默。
“它们冲进来了！”
当异虫冲破火力封锁进入基地，尖叫声、呼喊声、哭嚎声、叫骂声，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着填满了这个避难所———亦或者说，这个死亡牢笼。
如果把星灵的卡莱们比做龟，他们至少还能用静滞力场自保，而这些人类，只能被比做羔羊———打不过、逃不掉、防不了。这是一场残虐的屠杀，对另一方来说则是饕餮盛宴。
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自己极速后退，视线所及，一片血红。惨剧发生时，人类这种生物的百态，高阶武士安格瑞尽收眼底。一阵恍惚后，视线再度清明起来，“果然，并不是我们可以轻易驾驭的先进文明产物。”
当“灵魂”回到原地，安格瑞右臂的那光剑已经拓展到肘部，原本裸露的手背也覆上了叠片甲。吸收新的碎块后，这有“灵魂”的武器再度生长了。
“呼——”
四周突兀的冒出一圈灰蓝色烟尘，在一片朦朦中，熟悉的声音落进了耳朵，“真烦，这儿没有虫子哎！”
拍了下安琪尔蹭过来的头，安格瑞替她紧了下围巾。他是幸运的，即便遭遇了无数灾难与祸患，他的家人依然健在。“至少……”
“咯咯咯～～”
突如其来的笑声将安格瑞从深沉中拉了出来，看着扒住自己右臂的绿眸姑娘，他释然的“忘掉了”刚才。是的，今天该是高兴的日子，不能让好朋友看见自己这般模样。
右臂骤然发力将妹妹一把送上肩头，安格瑞扛着“人形地图”向山坡下走去。交战双方的尸体早就被虫子清理完，除了焦黑的人类载具，并没有什么挡路。
当兄妹二人走到巨大的防爆门前，安琪尔扭个腰伸展四肢，用手臂勾住脖子，双腿圈住腰，让自己挂到了哥哥背上，“刚才我来看了，这个门不仅外面烂，里面也被人破坏过，除非有不朽者帮我们轰击，不然弄不开的。”
“那就绕道吧。”回想起之前无意中触发的时间重合节点，安格瑞把目光投到了山壁上。那里，有不少被生物电浆炮摧毁的火力点。
背起一只手将妹妹扶住，安格瑞激活腿甲上的行进增幅器，踩着陡峭无比的山岩开始了攀登。从远处看，就像一个黑首金躯的甲壳虫在爬墙。
几分钟后————找入口的过程还算顺利，花费几分钟寻找后，安格瑞二人从一个半开的半固定火炮放置点进到了人类基地。沿着满是血迹与尸骸的道路，两个没带照明装置的星灵战士，凭感觉走完了满是残渣的长廊。
“嗒——”
当光线出现在前方，安格瑞停下了脚步。这儿安静得有些异常，就像有人刻意抹除了一切声源，万籁俱寂。死亡的沉寂，促使他戒备起来。
心灵链接展开，安格瑞偏过头看了眼自己的“背部挂件”。即便处在这种状况不明的境地，她依然显得无忧无虑，时间并没有杀死她的童心，“安琪尔，要自己走吗？”
用头顶住兄长的侧脸，安琪尔原本勾住脖子的手挪了地儿，“才不要，哥哥你得背我，要把我背到目的地才行。”
被人突兀的抓住神经束，是个星灵都会炸毛，但在安格瑞兄妹之间，那是不存在的。忍住不适，高阶武士安格瑞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往前走去。
就这样，因为背着小孩子脾气的妹妹，安格瑞虽然行走在人类和虫族的埋骨地中，心情却始终没有陷入低沉。一边走，俩星灵还一边在卡拉里讨论，比尔回地球可以干什么，该阶段战役结束后他们又能去哪儿玩耍。不知不觉间，他们就走到了一个矮坡上，翻过它，便是此行的目的地。
“待会儿见到比尔，你可…...”
来这儿的路上，安琪儿曾说比尔住在一所还不错的房子里，但到目的地时，安格瑞只看到一片破败。如果这也算“不错”，那么外面被毁的基地其它区域绝对是“一般”。
“比尔大黑狼…...骗我……”
看着矮坡下破败不堪的建筑群落，安琪尔原本灵动的幽幽绿双眼黯淡了下来，好似小夜灯遭遇电压过低。现实总是残酷的，但总会有那么些好的地方。嗯，总会有那么一些…...
将妹妹放回地面，安格瑞牵着她的手走下了矮坡。虽说此处现在破败不堪，但在遭受异虫攻击前，倒是人类中产阶级富裕生活的象征。
“嚓呲~~~”
推开血迹斑斑的栅栏，安格瑞兄妹踩着碎玻璃和血凝块，缓慢地走进了基地穹顶天窗无法照耀的院落。颓败的气息扑面而来。哈，压抑。
院落正上方有数根横梁，上面还挂着因电力不足停摆的天气拟真和照明设备。昏暗的挂灯下，几棵被烟尘覆盖了树叶的白杨仍旧挺立着。一辆汽车撞进了门房，大门倒下来。房子——灰烬中残余的部分——气势恢宏；正面有二十扇法式窗户，新漆的大百叶窗，精心修剪的树篱。曾经，这是一座庄园。
站在空荡的院落中，安格瑞的心突然静了下来，“我闻到一股烟味…...安琪尔，你说比尔会在这里做什么？”安琪儿并不回答，只是化被动为主动，小跑两步拉住哥哥走上了右侧的石子路。星灵的合金战靴踩在上面，发出轻微的鸣响。
当二人绕过大半个房子来到后院，已经化为灰烬的居民区映入了眼帘。接着，一个灰头土脸的人类男孩从烟雾里走了出来，看样子还不到十岁。他推着一辆带护板的独轮车走上碎石路，车上挂着的银色十字架和铭牌叮叮铛铛的响，车轮咔嗒咔嗒地转。车的四个角上都有一个精致的小天使，咧着嘴痴痴地笑。
看到他，本以为此处已经是死区的安格瑞陷入了短暂的惊愕。整理一下思路后，他用喉咙发出声音，试图与那孩子搭话，“请问一下，比尔·马特斯下士在这儿吗？”
男孩就这样与安格瑞他们擦肩而过，既没有回答也没有提问。安格瑞没有注意，但敏锐的安琪尔却察觉到，这孩子的生源体波动已经异于人类。最重要的一点是，那独轮车里面，装的是遗骸。
“你知道发生———？”
小车叮叮当当的远去，在那个方向的视野尽头，隐约能看到火光。
安琪尔扣住安格瑞的护臂使劲拉了拉，这个健硕的星灵狂战士会意，放弃了追问。那孩子外表毫发无损，但稚嫩的心仍在出血。
“没办法。”
综合到现在为止的种种境况，安格瑞判断此地没有塔达林。于是，确信自己不会被反侦察以后，他展开了灵能探测网。
无形的能量脉冲向四周扩散，感官随之拓展，不一会儿，安格瑞就找到了那个高大的家伙。嘿，他似乎还很忙呢。
“他在另一头，我们跑过去。”
用能量盾隔绝外界，安格瑞带头走进了浓浓的烟雾。这基地的供能装置早已报废，通风系统也因此停摆，建筑物燃烧产生的烟雾，就这么囤在了原处。
当哥哥消失在烟雾中，安琪尔悄然取出了长柄曲刃镰。灰蓝色的虚空灵能从四周涌出将自己包裹，中阶暗黑武士安琪尔遁入了阴影。她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虽然非常细微，但非常致命。
同一时刻，烟雾另一头的院落中———
“哐当——”
把战友的遗骸从灰烬中拣出来放进四轮推车，比尔看着一旁钢架上挂的铭牌喘了口气。这个基地，是斯拉法西尔最后沦陷的人类聚集地，两千余名士兵和三万多平民在这里进行了顽强抵抗，但最终……
将一块尚还完整的头骨从灰烬中拣出来，比尔看着上面的皲裂和孔洞摇了摇头。他与这名少尉从未谋面，仅仅只在铭牌上看到过他的名字，但是它敬佩他———即便面甲被锥刺击穿，从额头处涌出的血盖住左眼，少尉依然坚守了自己的战位，直至那致命的钝击降临…...
对着头骨点点头，比尔将之放进了一旁的推车。在它身后，两个眼神中充满悲伤与迷茫的孩童静静地坐着，仿佛没有看到前方正在发生的事。活着，有时候是极其痛苦的。
“哟哟，来都来了，我的高阶武士大人，还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当比尔将灰烬中最后一块可以收集的骸骨拣起，它打开外层面甲，露出了微微发亮的黑红色独眼。
从烟雾中走出来，安格瑞泛着蓝光的眸子与“狼眼”对视了。俗话说相逢一笑泯恩仇，二“人”之间曾是敌人，后来是盟友，再后来比尔“改换”阵营，双方再度敌对……但最后，他们依旧成了朋友。
向前走上两步，安格瑞张开双臂和比尔来了个熊抱。一边用手拍打对方背部，他一边说道：“看你忙，就想等一会儿。这些…..是你以前的战友吧。”
松开安格瑞，比尔侧过身看着被两个孩童推走的四轮小车歪了歪脖子，“不，怎么说呢…...是战友，但刚认识。也就是焚烧之前，看了下铭牌。”
在七八米外的钢架上，数百块铭牌反射着银光。当比尔走过去拨动其中一块，其余的都跟着晃荡起来，叮叮当当的，好似风铃。
安格瑞在外务处学习过《常见人类作战单位及军事用具》，知道这些东西的含义。将右臂横于胸前，他向这些阵亡的人类战士行了星灵的军礼。
看着逐渐远去的两个孩子，比尔的独眼中透露出些许遗憾，“你知道吗，我找到他们的时候……它们在吃一切能吃的。”
烟雾被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吹散了一些，找到个位置坐下，安格瑞非常难受地按了下肚子，“我理解，但是你能不能……先考虑一下……请我吃个午饭？”
察觉到安格瑞声音中的颤抖，比尔惊异万分地转过身盯住了他，“我的天，你没事吧？”说着，比尔拿出医疗包凑了上去。
安格瑞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但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抖，就像得了疟疾的人类。
“嗷哈哈哈哈～～～”眼见好友越演越投入，早就收到安琪尔提示的比尔笑出了声。在安格瑞期待的目光中，它打开了医疗包，“尝尝吧，我们太空陆战队的的军用干粮。”
一把将小包夺过来，安格瑞也不管什么“武士形象”，抓起块圆形干粮便放进了嘴，好似饿死鬼托生，一刻也等不得。
在离开迅白翼军团驻地之前，比尔便听说了军团里有个狂战士特能吃，它不用猜也知道那是谁。于是，来到这个停尸房兼大仓库后，它提前搜罗了一堆补给品。想象着吃货外星人扑到食物堆里，身体上已经不是人类的比尔，却和普通人类一样，埋下头偷笑起来。哈哈，比尔•马特斯•滑稽斯基。
“嗯…...比尔。”
就在比尔偷笑到一半，意犹未尽的时候，原本处在饥饿状态狼吞虎咽的安格瑞却吱声了。不论是从从语调还是从脑波动，都可以看出他真的进入严肃状态了。
甩甩脑袋让笑意散去，比尔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你说，什么大事儿？”
放下手里的食物包装壳，安格瑞挺直身子正襟危坐，用一种担忧的语气说道：“我外务处的朋友告诉我，明天会有两艘你们的轻型巡洋舰来。他们的优先指令是寻回中控计算机，为重返斯拉法西尔做准备。”
听见安格瑞一本正经的说时事，比尔乐得张开了嘴，“啊哈哈，我还以为你要说啥……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他们来得正是时候。有你们远征军在，肃清异虫和塔达林的残兵会简单很多，重建也……”
“不，这不是重点。”打断比尔，安格瑞伸出手指着它的心脏画了个圈，“照会里，他们的次级指令是把你‘保护’起来，你应该知道会发生什么。”
像比尔这样的突变感染体，对于人类科学家来说，绝对是上等的研究材料。舆论如果关注到它，有关部门可能就不敢怎么样，但是在这离地球以光年为距离单位远的地方，除了星灵，根本没人关注比尔。
“嗯，我知道。”
相比起略显激动局外人的安格瑞，身陷局中的比尔反倒不怎么在意。
猛地站起身，安格瑞一把按住了它的肩膀，蓝色的眸子不断闪动，仿佛有火焰在里面燃烧。看着自己的朋友，他几乎是以恳求的语气说道：“比尔，我的朋友，你大可不必跟他们走，留下来吧，我会说服指挥官们，我们可以保护你。”
“不，安格瑞，你不明白…....”比尔知道自己是幸运的，“…也许你又明白。有些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放下的。”
那一抹金色，即便是堕入地狱，他仍不会忘记。作为恶魔，它已经付出应该偿还的代价，它现在只希望，能在泯灭前再看一眼拯救自己灵魂的天使。
就在两个有故事的家伙“对峙”之际，一股凌厉的劲风吹开了他们身侧的烟雾。在蓝红两色眼眸的注视下，怪异生物从半空穿透薄雾，“哐铛”一声砸到了他们脚边。
零点二秒后，披坚执锐的暗黑武士从虚空遮蔽中脱离，猎隼般追上她的“猎物”。合金战靴和镰刀双管齐下，一下子便控制住了威胁。
此情此景，让比尔想起了人类的“警匪片”经典桥段，它不禁咧开了嘴。不过回想起现在的状况，它又强迫自己恢复了严肃。“安琪尔，别杀它，它只是在这里避难。”
初来此地时，比尔也遭到了这个感染体的跟踪和袭击，不过最终它还是制服了偷袭者。也许是因为非同寻常的经历，狼没有杀死莽撞的野狗，展现力量警告一番后，它放走了曾经——也是现在的同类。
安琪尔本来还打算和比尔好好交流，然而余光瞥到它肩膀上哥哥的手时，一种莫名的烦躁让她说出了违心的话。
“它已经不是人类，也没有了理智。留着只会是祸害，它自己也会经受无尽的痛苦，死亡会是解脱。”
死死踩住感染体异化的长臂，安琪尔丝毫没有把镰刃从对方喉咙上挪开的意思。奈拉齐姆工匠打造的“黑濯”合金轻而硬，锋刃上流转虚空灵能后更是“吹毛立断，见血封喉”，她的手抖一下就能开道大口子。
比尔曾经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沾没沾花这事儿……）”的情场高手，安琪尔的异常反应它大致能猜出个一二。要换平常，它绝对会和这大龄妹子好好聊聊，“但今天不行。”
侧过头用独眼甩给安格瑞“你懂的”眼神，比尔选择了最有效的处理方式———爱……亲情牌。
“安琪尔，把武器收起来，这儿是人类基地。”
“哥哥你这个大笨蛋！你就尽管宠着你的狼朋狗友吧！”
当安格瑞以命令的口吻对自己说出要求，安琪尔着慌了。在复杂情绪的刺激下，她撒气似的将镰刀砍进地板里，也不拔出它便飞也似地跑了，留下一脸懵逼的安格瑞和比尔。噢，还有惊恐交加的躺尸感染体。
“呜嗷～～”
“布兰中士，你还活着，别嚎嚎了。”将躺在地上的Ⅲ型中/重度感染体拽起来，比尔用人类的语言调侃了它一番。虽说异虫感染会让宿主的大脑严重受损，但运气好的话，一些常识还是会保留下来。
看着仍然禁锢住布兰中士的残破装甲，比尔忍住没有感慨，“他们就要回来了，你最好做做心理准备。”说完，比尔按住布兰的肩膀一转，抬腿一脚就将它踹进了烟雾里。
当比尔转过身走到盯着死神镰刀发呆的安格瑞身旁，布兰愤怒的嗷嗷声已经远去。在这个无人能预料下一秒的时代，活着也是一种赌博。
“铿———”
将轻巧的单头镰从石板里拔出来，比尔把它递给了自己的朋友，“嘿，安老板，别发呆了。女孩子都是要哄的，更何况那是你的安琪尔，快追上去。”
安格瑞张张嘴想要说些什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出不了口，场面一时变得非常尴尬。比尔是过来人，非常理解安格瑞此时的心情。掰开他握成拳头的左手，比尔狼将镰刀杆放到了他的手心。这就像一记强心针，一下子便击碎了安格瑞的犹豫。
“晚些时候我们再过来。”
说完，安格瑞激活腿甲的加速装置，像子弹一样蹦了出去。所过之处，烟尘尽散。
“有时候，隔阂本来就是不成立的。”
目送着安格瑞奔入烟雾，比尔的独眼黯淡了一瞬，不过眨下眼睛后又恢复了神采。也许很多事情会改变，但有生之年，蓝色的光终会跃出地平线，和已经流逝的无数个昼间一样，照常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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