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苦笑不得,借势拿出手,拎起朱桱的衣领,顺手蹭了蹭手上的油。
“孩儿给父亲请安,今天归京,未能即刻入宫拜见,望父亲宽宏大量。”
朱允熥走到朱标身前,恭敬地行礼请罪。
朱高炽跟朱尚炳弯腰做了晚辈之礼。
解缙、夏原吉两位大臣则依臣子之礼行礼。
朱标挥手道:“都起来吧,今儿宫里有戏看,大家放松些。”
见朱标似有话想单独与皇太孙说,解缙跟夏原吉便告退,自寻空座赏戏去了。
朱尚炳不待朱高炽有所行动,已迫不及待拉着他想远离朱标视线。
他在朱标面前总是局促不安。
朱允熥微感无奈,垂首看了看身边的朱桱。
朱标笑道,“二十三叔,近来学业可有进展?”
“哎呀。”
朱桱猛然惊呼,脚底生风般窜向一旁:“宝庆该来了,我得去看看。”
话音未落,人已奔向宫人安置宝庆公主休憩之处。
朱允熥苦笑不得:“二十三叔这性子真是……”
“长不大的孩子?”
朱标斜睨了朱允熥一眼,哼道“你没在应天之时,他还算规矩。你这一回来,转眼就原形毕露了。”
朱允熥无奈地揉了揉鼻子。
忆及往昔,朱桱在东宫与他朝夕相处的日子。
那小子确实是他看着慢慢长大的,亲近自是难免。
朱标心中明白朱桱与朱允熥间的感情,小弟与儿子之间亲密无间,也正是他所乐见。
话题一转,朱标问道:“从午门那头过来的?”
朱允熥边坐边颔首:“翟善稍显急躁,任亨泰几人留下陪着他。”
朱标轻哼:“他们若不在那边周旋,两边都难做人了。据说,今儿是你让温旗暗示百姓去教训那些大臣的?”
朱允熥连忙摆手。
“孩儿哪有这个胆量,这不是无视朝廷颜面吗?必是温旗私自妄为,待我回去好好教训他。”
朱标冷冷一笑,眼神审视着朱允熥,喉咙里依旧哼声不断。
朱允熥略显尴尬,思索片刻,转而说道:“近来孩儿研读《宋史》,颇有心得,深感我朝应以前朝为镜,避免重蹈覆辙。”
“嗯?”
朱标眉毛一挑,眼中闪过好奇,追问道:“有何心得体会?”
“历史上的改革,成者败者皆有,原因纷繁复杂,难以尽述。但孩儿认为,归根结底,是在民心,人心所向。”
朱允熥斟酌着字句,缓缓道来。
言罢,他眼神平和地望向朱标。
“你小子心里有啥想法,尽管跟爷爷说,爷爷洗耳恭听。”
也不知何时,早先还在人群中晃悠的朱元璋,手里端着酒盅,脸泛红光,一脸激动地站到了朱标和朱允熥爷俩跟前。
朱允熥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孙儿给皇爷爷请安,今儿没早点来宫里问安,是孙儿的不是。”
朱元璋摆了摆手,满不在乎:“那些虚头巴脑的礼节算了,有啥事儿直说,爷爷在听呢。”
朱允熥应了一声,瞅了朱标一眼,这才慢慢开口,把他沿途南下归京师路上琢磨的主意细细道来。
……
午门之外。
夜幕来临。
跪了一整天的大臣们,一个个东倒西歪,快撑不住了。
哐啷哐啷。
有人由于跪得实在太久,体力透支,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又挣扎着想爬起来。
当有一人倒下后,就像是推倒了多米诺骨牌,接二连三的人因体力不足倒成一片。
宫墙阴影下,没了阳光沐浴的茹瑺呵欠连天。
这哈欠仿佛会传染,翟善、任亨泰俩人也跟着揉眼睛,一起哈欠连天。
这股哈欠风又迅速蔓延到了旁边的郁新跟张襄。
眨眼间,五个大员哈欠连天。
茹瑺眼圈泛红,凶狠地瞪着面前跪了一地求见的大臣们,声音都有些嘶哑。
“都把手举起来,这点小事,只要大家赞同,我立马让人马司的兄弟们来,把这些人都抬走。”
任亨泰二话不说举起了手,心里还念着老伴儿早上炖的肉。
翟善眼珠子转了转,也颔首表了态。
五个人里,三个都点了头。
郁新跟张襄交换了个眼神,忧虑道:“怕是抬走了也白搭,腿长在他们身上,抬走了转头又能回来。今天能拦得住,难不成天天都能拦得住?”
张襄长叹一声:“我看,咱们几个直接面见圣上,让皇上拿主意吧。”
茹瑺瞅了瞅两人,鼻子里轻哼了一声,衣摆一甩,背靠着墙,双眼微闭。
任亨泰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两声,脸色有些尴尬,低头瞧了瞧自己空空如也的前胸和袖管,心里暗自后悔,把那肉饼跟鸭腿给翟善、茹瑺了。
翟善可没这闲心体会别人的饥饿,他朝着脚下的地啐了口唾沫,眼神不满地在郁新和张襄身上扫了一圈。
就在这时,午门外猛地亮起了一盏盏火把。
一群群锦衣卫士兵,手里举着火把,从城门内鱼贯而出,迅速将跪在午门前的官员们包围得水泄不通。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翟善等人噌地站起身。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蒋瓛便沉着脸,在一群锦衣卫高级官员的簇拥下,出眼下众人眼前。
翟善赶忙上前一步,“我那个……”
就被蒋瓛一个手势打断了:“皇太孙驾到。”
这话仿佛是悬崖边上猛然坠落的巨石,砸进原本平静的水面,激起层层白浪。
跪在地上的大臣们纷纷抬起头,当他们辨认出皇太孙时,面上无不写满了惊愕与不解。
皇太孙不是应该尚在归京师的途中吗?
那些看到朱允熥面容的大臣,心头不由自主地紧了一下。
翟善几人强压下心里的讶异,匆匆理好衣裳,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双手伏地。
“微臣拜见皇太孙殿下。”
朱允熥并未理睬这些朝廷重臣的拜礼,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那些从午门一直跪到端门后的明朝官员们。
人群中,偶尔有几个因疲劳过度而倒地,却没有人帮扶的大臣,显得格外扎眼。
朱允熥嘴角勾起一丝讽刺:“跪不动了,那就到诏狱休息休息吧。”
朱允熥话音刚落,站在他背后的蒋瓛眉头猛地一拧,双眼瞬间闪过毫不掩饰的狠厉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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