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府那位天纵奇才的小神童落进了莲花池,声名狼藉不孝不悌的大小姐毫不犹豫跳下去救人了,但那小神童惧水不识水性乱扑腾,撞到了池底的石头,撞了好几个血窟窿,还连累大小姐险些溺毙。”
“真的假的?小神童不是拜入明湛书院季大儒门下,不年不节的怎么可能回伯府。”
“当然是真的,奉恩公府的奕公子亲口说的,哪能有假?”
“奕公子还说了,大小姐救了小神童,汝阳伯却不管不顾动手打了大小姐一巴掌。”
“汝阳伯府到底是什么情况?”
“啧,深宅大院的猫腻,说不得,说不得啊。”
“难道顾大小姐是个好的?可汝阳伯夫妇也做了不少善事啊,时不时就会在城北贫民窟施粥米捐旧衣,小神童中秀才那年,还摆了七日的流水席,不像是恶毒之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细想想,做善事和流水席的花销恐怕都是扬州荣氏的银两。”
“这不就是软饭男?”
“啧,可不就是呢。”
“奉恩公府的奕公子还说了,汝阳伯的继妻陶氏是流放到镇滞关的罪民,被汝阳伯花了数百贯钱赎了回来,还只赎了陶氏一人。”
“不仅是软饭男,还是抠搜货?”
“汝阳伯还真不挑啊,以前只觉得上京城里的贵人是天上的月遥不可及,看了汝阳伯府的鬼热闹后,突然发现,天上的月也能是地上的泥。”
“只有我关心罪民的子嗣不能考取功名吗?”
正如顾扶景所恐惧的,奉恩公府的南子奕不仅是口无遮拦,而且还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
煽风点火的一把好手。
在戴良驱车赶到家庙时,消息已经传遍了上京的大街小巷。
陶氏身着淡雅素衣,发髻简约,未施半点脂粉,面容憔悴至极,显得疲惫不堪。
在看到戴良的一刹那,陶氏眼底迸发出惊喜。
“戴良,伯爷吩咐你接本夫人回府吗?”
她就知道,扶景是杀手锏,稍稍一劝,伯爷便会回心转意。
戴良点点头,欲言又止。
得到肯定答复的陶氏,喜形于色。
沉吟片刻,戴良老老实实道“夫人,景公子头部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经太医诊治,或有长睡不醒成为活死人的可能……”
“什么?”陶氏失声尖叫。
刺耳尖锐,惊起了立在树梢的鸟雀。
陶氏顾不得男女有别,顾不得体统,攥紧了戴良的手腕“到底怎么回事?”
戴良后退一步,垂首道“夫人还是先上马车。”
“边赶路,小人边汇报。”
马车徐徐向前,陶氏也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定是顾荣那个小贱人使坏!”陶氏咬牙切齿。
戴良提醒道“夫人,奉恩公府的奕公子,清和郡主府的慎公子目睹。”
陶氏愤恨不已“装腔作势,装腔作势。”
“说不定顾荣不下水救人,扶景还不至于受伤。”
怎么不算真相了呢。
一路咒骂着,陶氏回到伯府,目睹顾扶景的凄惨状况,顿时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时光悄然流逝,太阳缓缓沉没于地平线之下。
暮色逐渐扩散,夜幕四垂,几颗星星急不可待地挂在天际。
烛光摇曳,驱散了黑暗,却无法驱散汝阳伯与陶氏心中的死寂与绝望。
没有任何侥幸。
一时间,汝阳伯和陶氏也说不清顾扶景是直接昏睡中死去比较好,还是命大些醒来比较好。
死了,一了百了。
活着,就要经历日复一日的痛苦。
曾经的壮志凌云鲜衣怒马,一去不复返。
极大的落差足以吞噬掉心高气傲的顾扶景。
“伯爷,一定是顾荣。”陶氏泣不成声,泪水浸透了衣襟“顾荣在进行报复。”
汝阳伯目光冷冽地凝视着陶氏,问道“兰芷,顾荣为何要报复?”
“顾知身中的半竹礵之毒是你下的?”
陶氏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哭的愈发凄惨悲切“伯爷,您怎能这般恶意揣测妾身。”
“十年前,妾身只是伯爷的外室,怎么可能把手伸进伯府……”
“兰芷!”汝阳伯厉声打断了陶氏的辩解“我不记得向你说起过半竹礵的毒效。”
陶氏心下一惊“是扶曦,扶曦传信告知妾身的。”
“伯爷明鉴。”
“兰芷。”汝阳伯目光中满是冰冷的打量,抬手轻抚着陶氏鬓边垂落碎发“不管是不是你,都不能是你。”
“你最好处理干净。”
“否则,东窗事发之日,便是你身死之时。”
“你手上沾染的血,不得玷污汝阳伯府的门楣。”
陶氏止不住颤抖,嘴唇翕动“伯爷,真,真不是……”
汝阳伯冰凉的手指咻的一下移到陶氏的脖颈。
陶氏顿时闭嘴。
气氛陷入了凝滞。
汝阳伯轻轻抿了抿干瘪的嘴唇,问道“荣氏病故,是你吗?”
“不是。”陶氏不假思索。
陶氏深知,有惊才绝艳的扶景在前,汝阳伯对孱弱多病不争气的顾知,无半分父子情分。
但对荣氏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
有感激,有屈辱,有愤恨,有缱绻。
荣氏携扬州荣家七成家产嫁入捉襟见肘的汝阳伯府,用金银玉石拂去了汝阳伯衣衫上的灰尘和褶皱,让汝阳伯能挺直腰杆光鲜亮丽的行走于上京勋贵圈。
从备受奚落到风光体面。
两人还孕育了一儿一女,朝夕相对,怎会没有情意。
汝阳伯审视了陶氏片刻,松开了手。
“如今,扶景重伤又毁容,前途无望。”
“你当好生照看腹中胎儿,伯府不能后继无人。”
“还有顾荣……”
汝阳伯顿了顿,继续道“你自己看着办。”
陶氏眸光闪了闪,颔首应下。
汝阳伯府是一片死寂,忠勇侯府则是喧嚣纷扰。
“灼儿,你是想剜祖母的心吗?”谢老夫人拄着拐杖,老泪纵横。
半是气恼,半是着急。
谢灼手指夹着戒刀,缓缓地在头皮上滑过,一缕墨色的头发随之飘落。“祖母,孙儿十年来在佛寺中清修,受到佛法的精妙熏陶,早已摒弃了七情六欲,洞察了红尘的虚妄,斩断了情感的羁绊。”
“下山五载,红尘炼狱,日日不得清净。”
“孙子深知孝顺是天经地义之事,理应让祖母享受天伦之乐。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看到祖母因孙子的婚事而忧心忡忡,孙子感到既无奈又无力。”
“祖母,请准允孙儿出家!”
谢灼的声音如一汪细流撞碎石,清冽又坚定。
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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