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
她愣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开口：“贵妃娘娘....娘娘是在开玩笑么？”
“本宫从不与人开玩笑。”
宸贵妃的神色冷了下来，竟是连多看一眼林柔则也厌恶：“你这般大的主意，小小的紫宸殿哪里容得下你，——长春，送客！”
林柔则一直到此刻才终于意识到，宸贵妃真真正正动怒了。
不仅动怒，而且竟想退了她与姜淮初的婚约！
她慌了。
当即屈下膝盖，重重跪倒在地：“娘娘恕罪，臣女有错....”
她哽咽起来，却不知自己错在何处，于是只得一味重重磕着头。
宸贵妃不假辞色，冷冷的。
林栖若就更不会搭理她了。
却是姜淮初望着眼前乱象，轻轻叹了一口气，扶起她：“林姑娘......”
林柔则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攀住姜淮初的胳膊，面露哀求：“淮初....”
她盼着，盼着自己的未婚夫婿能维护她，让她不至于在这紧要关头真被退了亲。
可，姜淮初歉意的看着她，一双眸温和坚定，唯独没有情意，他轻轻开口，温柔而残忍：“林姑娘，你先回府吧，今日之事不会再迁怒于你....”
“那我们的婚约.....”
姜淮初眼眸微颤，随后说道：“取消。”
林柔则终还是忍不住，放声悲哭，可一直到此刻她才发现，满殿之人竟无一人真心对她。
她发了狠：“我与你的婚约是陛下亲赐，你要退婚，可问过陛下的意思！”
林柔则打定了主意，这宫中到底还是陛下做主的。
却未曾想，宸贵妃竟决绝至此，当即求到了昭阳殿，只为给他们退婚。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闻言不由得蹙眉，审视的目光在宸贵妃身上来回打量，
“好端端的，为何要退婚？”
宸贵妃看着他：“陛下不用担心，此番我并不是为了撮合清月与淮初之故，只是那林姑娘为人....实在不堪。”
“如何不堪？”皇帝轻轻巧巧一句话，宸贵妃不由得拧起了秀眉：“陛下....”
皇帝的神色却是淡了几分：“只因她得罪了.....淮初府上的那个姑娘，你便执意要退了这桩亲事，是么？”
宸贵妃默然半晌，知晓陛下心结所在，于是并不在此事上与他争执。
只是含了几分诚恳，缓慢开口：“陛下，淮初虽非您亲生，到底却也赐了姜姓，便代表了皇室颜面。”
她斟酌着，组织着措辞：“若林氏当真是一个识大体的宗妇，臣妾又岂愿拆散这桩姻缘？只是她委实不受教，先是得罪熙和公主，如今更是在臣妾宫中大放厥词，这样的人，如何能与淮初相配？”
宸贵妃言辞恳切，皇帝一时间倒也是沉默了。
平心而论，宸贵妃此言，并不是没有道理。
半晌，他沉沉叹了一口气：“只是若真退了亲，那淮初与.....”他顿了顿，没把话说完。
宸贵妃一咬牙，只得表起忠心来：“陛下放心，臣妾是淮初的母亲，您是清月的父亲，只要我们俩不点头，他们便永远都走不到一起！”
姜淮初与林柔则的亲事退了。
这个消息传到姜清月耳中时，她正在抱着千宁认字。
闻言，也只是淡淡笑了笑：“知道了？”
月露在一旁欲言又止：“听说，还是贵妃娘娘亲自求到陛下跟前，给淮初殿下退的亲。”
“宸贵妃求的？”
姜清月却是有些诧异了：“如此说来，那林姑娘是有什么滔天的本事，竟能把自己未来的婆母都给惹怒？”
姜府。
林栖若面无表情：“答应你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
姜淮初看着妹妹，勾唇：“多谢。”
林栖若冷笑起来：“你也不必谢我，我只问你——你这般费尽心思让我入宫，当着宸贵妃的面挑衅林柔则，便是为了顺理成章退亲，是么？”
姜淮初应得迅速，他笑：“不然，若这亲事是由我来推倒，只怕陛下得夙寐不得安枕了。”
林栖若凝望他许久，才再次开了口：“你便那样倾心于姜清月么.....”
她说着，嘴角忽然含了分莫名的苦涩，于是低下头来，喃喃道：“她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们一个一个....都如此真心实意的对她.....”
她语气有几分怅然，姜淮初轻轻叹了一口气：“栖若，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你总得开始自己的新人生。”
“新人生？”
林栖若笑了，旋即却是反唇相讥：“我从前虽是个妾室，却也好歹有枝可依，有家可归....就算一朝沦落，我心中也总算还有个念想，我还有儿子呢，无论如何，儿子总不会弃我于不顾的。”
林栖若的神色终于出现一丝裂缝，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终是紧紧咬着牙：“可我哪里会想到，儿子竟被姜清月掉了包！我疼爱如掌上明珠的儿子，竟不是自己的亲儿子！”
她骤然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极为伤悲的光：“我的亲生儿子，是那个毫不起眼，豆芽菜一般的谢千棠，可是阿兄，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待他的么？他不恨我就不错了，又怎么肯认我这个娘？”
姜淮初久久的看着她，眼中却并非是如她所愿的悲悯与叹息。
而是清清淡淡开了口：“那么，你从前为何要那样对他呢？”
林栖若愣了。
为何要那样对他？
自然是因为....她的自己情敌的儿子，她那样对他又有什么不对的？
见林栖若满眼茫然，姜淮初只是淡淡一哂，随即转身，余下的声音在空中，飘飘渺渺听不真切，
“所以，这就是你与熙和公主不一样的地方。栖若，举头三尺有神明。”
举头三尺有神明。
林栖若靠坐在墙角，终于还是支撑不住瘫倒下来，抱着头，毫无形象的大哭出声。
她的丈夫，
她的儿子，
她曾经引以为荣的一切，
一夕之间，都轰然坍塌。
偏偏，是她自自作自受，是因为举头三尺有神明，是她自己作恶多端！
她眼角终还是流下一抹泪。
倘若....倘若重来，她一定不会再选择这条路！
哪怕是在教坊司唱一辈子曲儿，她也绝不要再与这些人掺和在一起！
可是，悔之晚矣。
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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