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离开王府，我脑子里还在响彻萧牧野的这句话。
他竟然知道，竟然一开始就知道，有人要利用这个孩子。
所以无论是亦芷手上的那个，还是陆凝也手上那个，亦或者是如今在王府的那个。
这三个孩子当中其实没有一个是萧牧野亲生的。
他甚至知道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盯着这个孩子，想要利用他最终作为利用和牵制他的棋子。
石子绊了脚，我踉跄了一下，被周拓扶稳。
“心软了吗？”周拓问我：“因为成安王将计就计，不惜用自己当诱饵。”
心软算不上。
只是我更加肯定，这些一个两个，心机城府都深似海，利用来利用去，不知道嘴里到底哪句话是真心的。
“这件事，现在爆出来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萧牧野根本不是最重要的一环。”
“但他仍然有三十万兵权在手上，”周拓说：“文能斗，武只能降。”
是了。
到最后，还是兵权占主力。
所以不论是赵家，燕北桓，还是陆凝也，都不能对兵权视若无睹。
那是一块香饽饽。
“萧牧野答应会帮太子这一次。”我回过神来，“只要这一次的目的达到，将事情展开，后面的再从长计议。”
周拓看了我一眼。
过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
我知道他有话想说：“你想问什么，问吧。”
“刚刚成安王也问过你，高辛夷失踪的事情就算与赵家有牵连，你只要一个皇后就可，为何要利用公主？”
为何要利用亦芷。
我有些落寞的一笑：“周拓，你是不是觉得我挺不是人的，其实在整个棋盘中，亦芷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人。”
我理应是欠亦芷的，也发过誓余生会好好护着亦芷。
但今天我却主动将矛头指向她，想要将这盘棋搅弄的更为浑浊和混乱。
她何其无辜呢。
“你有你的道理，但我不明白。”周拓说。
他向来不是婆婆妈妈，也不是纠结情绪的人，今天却颇有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不过周拓说他不明白，那就是真的不明白。
他这个人性子很直，即便是作为陆凝也派遣藏在我身边的‘细作’，他也从没有过多的遮掩自己。
加上亦芷是陆凝也的亲妹妹，好歹从小一起长大，周拓多问一句也实属正常。
“因为我还有别的怀疑，只是这种怀疑无根无据，说出来为时尚早。”
“但我一定不会伤害她。”
我怎么舍得伤害亦芷。
周拓就没再说话，只是出声提醒我：“萧牧野心思叵测，别太相信他。”
·
陆凝也当日确实赶往了高辛夷出事的地方。
也如我所料，他出事了。
听说陆衍大发雷霆，处死了几个下人，又将禁军和巡防营的人全都调出去。
交代太子若有闪失，他要所有涉事人员的脑袋。
谁也没想到太子突然受宠至此，皇帝对他的死活向来不怎么看中，今次却不余遗力也要将人救回。
因此更加肯定了外界对陆凝也身世的传闻。
说他并非皇后亲生，而是当年妍妃的亲生子。
只是因为皇后所诞的皇子，出生便是畸形恶疾，所以趁着皇帝不在宫中，将孩子掉包，又设计妍妃难产，才叫那夜两条命丧生深宫。
而皇后抚育太子多年后，终于被人抓到了错漏——太子长得像当年的妍妃。
可到底像不像呢？
只怕就连陆衍也未必回忆得起当年妍妃样子，二十多年如白驹过隙 ，即便记忆里的人脸绰绰，也早就模糊了音容。
只要他疑心觉得像，那便是像的。
而另一道声音也在这两日愈演愈烈。
有人说在狩场时，曾见过夏侯氏单独见赵家的人，传出的只言片语，是当初皇后生下的怪胎并未死，如今已被抚育成人接回京都。
再联想至赵家的小孙赵庭安，和他从小长大的种种轨迹，这个谣言便被三言两语坐实。
宫里宫外乱成一团。
似乎无需皇帝坐实，就已经将陆凝也和赵庭安的身份对号入座。
但幸好，陆凝也失去消息前令人留下了线索，顺着线索不难发现他踪迹。
或许失踪本就是他计策的一环。
我料的没错，那地方恰巧也是高辛夷如今的所在之处。
大理寺受命此事，我跟魏棠徽责无旁贷。
“对方既然是冲着太子来的，那如今太子落在他们手中，怕是凶多吉少！”
“呸呸呸，想点吉利的行不行，咱们太子殿下有陛下的保佑，定然吉人自有天相。”
“你们不觉得这些事情接二连三的，很是奇怪吗？”
“什么奇怪？”
“太子殿下的身世，若真是跟妍妃娘娘有关系，那这才一发现，紧接着高家姑娘就出事，偏偏还指名要殿下前去，这事儿，就如同计算好的一般！”
“你是说，算计这些的人，有可能是.....赵家？”
“那可不敢说，赵家如今跟皇后脱不了干系，夏侯氏又不是好惹的，陛下都得礼让三分。”
“不管怎么说，若真是赵家与夏侯家联手，那太子殿下这回岂不是凶多吉少。”
“你们说，若是太子殿下当真出了事，那赵家那位，陛下能认？”
说到这，四周的声音都被压低，几个讨论的人脸色各异。
最终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你们忘啦，赵高素来跟成安王交好，成安王又与太子不睦，这种时候，他会帮谁？”
我招手让周拓过来，压低了声音：“赵知近这几日出门了吗？”
周拓摇了摇头。
赵知近倒是像将自己摘的干净似的，在这件事中丝毫没有露脸的打算。
但我要跟他算的帐更多。
我说：“将他绑来。”
“他年纪大了，硬绑？”
“他身边保不齐有高手潜伏，你派几个身手好的去，别弄死了，但人一定得带到。”
周拓沉吟了一会儿，到底是什么都没问，着手去办了。
其实我隐约可以想见这是鱼死网破的局，对方抓住陆凝也，以陆凝也如今在陆衍心里的分量，他们根本没什么胜算。
我们抵达的地方，是一座深山废弃的庄子，说是庄子其实也不准确。
只是两间看起来饱受岁月璀璨的临湖木屋。
经过几十年风雨凋零，木头已经多半被腐蚀。
湖水翠绿，深不见底。
但我没有想到陆衍会亲自来。
他对妍妃的情谊还真是超出想象，或许因为人死的早，所以遗憾和愧疚堆积二十多年，就令他格外珍惜好不容易回到身边的陆凝也。
他被人扶着缓缓下了马车。
遥遥相望，木屋延伸而出的一条木道外，陆凝也正不知生死地被绑在水面。
只需要割断绳子，他就会沉入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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