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娘无话可说。
“我们是靠自己的双手活着的,吃得少了啃树皮,你问官府为何不管?”宋春雪嗤笑道,“你会管猪圈里的猪吃得好不好吗?”
“显然不会,他们又不吃猪食,对不对?”
“……”榴娘没想到她会如此愤慨,回答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知道自己这话有些愤世嫉俗了,但都是宋春雪的肺腑之言,她只想一吐为快。
片刻后,她看向榴娘,“让你见笑了,除了说两句不好听的实话,我什么也改变不了。”
她能从望不到头的苦日子里出来,还是因为老天爷开恩,让她遇见了师兄,让她转了运。
可依旧有像她这样千千万万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夜以继日的,不敢有丝毫停歇,恨不得将地里的庄稼当祖宗供的人,在水深火热中挣扎。
活得久了,见得多了,宋春雪才发现,修行是最好的道路,修性修命,方能安宁。
不然,哪个吃穿不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会好端端的开始修行路。
这条路,不经过跌打碰撞,鲜少有人能越过那些艰难困苦的考验,就明确的知晓自己想要修行的。
当然还有一类人,少年早慧,天资过人,生在富贵之家。
幼小童真的年纪,一眼就看到人间种种不平事,没法接受府中之人三六九等,见不惯家里人仗着祖荫庇护作威作福贪图享乐,才会早早地觉醒出家。
“你能走到今日,全靠自己,还能让四个儿子娶亲成家,这世上八九成的人都不如你。”榴娘轻声发问,“见到那和尚,你肯定怒大于喜吧,也不知道那帮男人怎么想的,竟然会觉得你会欢喜。”
“不说这个,你的身体怎么样,体内的毒还没完全解吧,没有觉得不舒服吗?”宋春雪笑道,“你也很厉害,独自抚养孩子没有再嫁,这些年很不容易吧。”
榴娘在街边买了两串红柳烤羊肉,老远就闻到香味,拿在手里还在滋滋冒油。
她递给宋春雪一串,“没有不容易啊,我是温鼎的女儿,多的是当上门女婿的,可惜我都看不上。而且玉儿不用我照看,嫁给丫鬟婆子就行,我不用时刻陪着她。”
“要说不容易,那就是年纪大了,羡慕人家老夫老妻。所以我没有为藿香守身如玉,期间选过上门女婿,只是被我发现对方逛窑子,觉得天下乌鸦一般黑,就不想让一个陌生男人成为家里人了。”
这倒是。
她们俩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很快走到了头。
“你要不要随我喝花酒去?”
宋春雪手中的糕点差点没拿稳,“喝花酒?”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走吧,难得咱们俩一起。这街上的男女都很有钱,能躲在这儿过日子的,都不是普通人,那家花楼的舞女跟小倌一样多,带你长长见识。”
说着,榴娘已经揽上宋春雪的肩膀往前面的花楼走。
不等宋春雪拒绝,她已经闻到了脂粉跟酒味儿。
“我不去了,这见识不是非长不可,咱们回去吧。”宋春雪拉住榴娘的手臂,“你一个人去也行,我先回去了。”
“你真的不想看看吗?”榴娘一本正经道,“大多数男人都来过这种场合,谢大人应该也去过,你真不想看一眼?”
宋春雪摇头,但心里已经动摇了。
就看看。
“走吧,小样儿,跟我装。”
榴娘拉着她利落的上了口,熟门熟路的对迎上来的丰腴妇人道,“安排几个俊俏的,来我房里唱曲儿,舞剑也成。”
“唉好嘞,客官您稍等,马上就来。”
那丰腴妇人的脸都快笑僵了。
宋春雪被榴娘拉着置身这热闹的名利场,出入这里的客人非富即贵,一眼望去,除了阿谀奉承的小倌和年轻貌美的女子,很少看到苗条的。
很快,宋春雪被按软榻上,面前摆满了美酒佳肴。
“别紧张,放松点,你就当是陪我喝酒来的,我又不是带你来勾搭小倌的,不然你的大师兄肯定不会放过我。”
说话间,榴娘靠在她旁边,看着她不敢坐得太实的模样,忍俊不禁。
她给宋春雪喂了两颗葡萄,“你放心,不会让你为难。”
宋春雪心想,坐在这儿怪心慌的,虽然不知道慌什么。
“你经常来这儿?”
“当然,我又没夫君,不用给谁守妇德。何况这儿的东家之一就是我,我爹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过问。”
宋春雪在心中咋舌,面上却平静如水。
“那你爹常来吗?”
榴娘被她这个问题逗笑,“你还挺会问,他院子里有几个干净的女子,常来这儿不适合。”
宋春雪还想问更多的,又觉得不合适,便不再多问。
“怎么不问了?我院里也有两个干净的年轻男子,我来这儿纯粹是图热闹,说不定有新来的,被我瞧上了便据为己有。”
“……”每个字宋春雪都听得懂,但凑到一块儿,她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
在榴娘面前,姚曼跟画扑棱蛾子还算含蓄。
不过,榴娘才算得上坦荡自在,她只是活得跟大多数男子一样,真正的不将世俗放在眼里。
榴娘有这个能力。
很快,三位年轻的男子从外面进来,每人手中抱着把乐器。
琵琶,古琴,还有个二胡?
宋春雪喜欢二胡,转头问榴娘,“我若是想听二胡哀乐,没人会笑话吧?”
已经,来这儿的都是来找乐子的。
“当然没有,谁管你。”
榴娘端着酒杯,将酒壶塞到她手里,自己窝在软榻上。
“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我们俩也算是一见如故,没什么新鲜的东西可招待你的。过几日你们就要走了,但除了我,应该不会有人带你来这种地方了,随意一点。”
说到这儿,她笑着补充道,“当然,你若是想对他们做什么,不用顾及我。平日里我带着丫鬟来,都是坐在他们怀里的。”
“明白。”
看着他们跟自家儿子一样年轻的脸,宋春雪心想有钱有势真了不起,难怪这地方看着贫瘠荒芜,街道却如此繁华。
“敢问客官,您要听什么哀乐?”一位身着苍绿色衣衫的男子走上前来。
“都行,你看着拉。”宋春雪心想,她还没有专门听人给自己拉曲子呢,听完这一曲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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