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草听魏泽说明日就离开,知道他是被自己影响到了。
“都走到这一步了,你就是想回京都,我也不依的。”女人端起小碗,抿了一口米酒汤,“书生的小妹还未救出来,他可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你的身上,且不说他,这个什么地下斗场就是大夏国的毒害,你自己打下的江山,真忍心看着被这群臭老鼠祸害了?”
禾草说罢,嗔怪道:“还有,秋哥儿好歹帮了你我二人那么多,照我说,看着你把皇位让给他,他得了多大的便宜似的,我却不这么认为,以他的性子,不见得想坐在那个位置,他是那山间的鹿儿,原该自由自在,不是因为你,他不会被束在高墙内,你不该为你自家弟弟分担?”
魏泽起身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双手撑在窗栏上,呼出一口气,他害怕,不是单单害怕禾草一睡不起,更害怕她离开后,他仍存于这个世间。
他怕他找不到她,怕跟丢她,不知道该走哪条路,才能找到她。
一双柔软的臂环上他的腰,从后将他抱着。
“哥儿,以前都是你撑开羽翼护我,这次换我来宽慰你,你可别忘了,你说过,无论我是什么人,我是什么身份,你都会再次喜欢上我,所以莫怕,你来找我,我们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魏泽一手按在她的手上,喃喃道:“我要怎么去找你?”
“哥儿,你看看我。”
男人回过身,肩头染上月霜,看向自己的妻子。
禾草嘴角带笑,面容娴静,一手抚过他的脸,又抚过他鬓发。
“其实你知道的,对不对?你就是他,他就是你。”
魏泽怎么会想不明白,可人的心理很难说明白,他甚至觉得,那边的自己在跟他争抢禾草,她都跟他生了三个孩子了,把她让给自己怎么了?用得着这么急吼吼的么?
他居然开始嫉妒另一个自己。
“另一个我对你好不好?”
这是第一次,他们坦白认真地谈论这件事情,无需过多的解释和阐述,就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
禾草捂嘴笑:“哥儿,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要问你自己,你自己还不了解你自己么?”
魏泽也跟着笑了起来,一定是好的,刚才郁悒的氛围消散不见。
……
次日,卫尘和温风眠来找魏泽,魏泽同禾草说了一声,随他们去了另一个房间。
魏泽走过不久,青雁来找禾草,进门后先四顾看了看,禾草见她探头舒脑的样子,问道:“你师父不在,怎的跟做贼似的,不会招了什么麻烦,怕你师父责骂?”
女子把身子在衣衫里扭了扭,一只手反别在身后,另一只手指了指后背:“师娘,你快替我看看,我后背好痒。”
禾草将她拉到屏风内,褪下半边衣衫,探眼往里看去。
“这昨儿是不是吃了什么,这后面起了好大一片疹子。”
青雁就要拿手去挠:“昨儿我去了街上,吃了好些东西,也不记得哪一样了。”
“你别挠,等着,我随身带了一些膏子药,拿来给你擦一擦,擦个几遍,管情就好了。”
禾草说罢,从箱笼间取出一个瓷瓶,回走到隔间,给她上了药。
“把衣衫穿戴好就出来。”
青雁应下,禾草便出了隔间,走到面盆前净了手,拿起帕子将手拭净,房门打开,施缓缓进来一人。
见了来人,禾草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慧姐姐怎的来了?我夫君不在屋里,另挑个时候来罢。”
妇人面色微红,一双眼也跟着红了,走到禾草面前,径直跪下。
“妹妹是在恼我,还是在恼魏郎?若是恼我,这会儿奴家特来给妹妹赔不是了,若是恼魏郎,大可不必,那日奴家已同魏郎明说,不承望和妹妹争抢什么,愿在妹妹面前低一等,待进了门,奴家只有尽心伺候妹妹的份,别的不敢想。”
禾草见她下跪,连忙侧过身,急急道:“你跪我干什么,我受不起。”
女人语态憨直娇蛮,明明气得胸脯子起伏不定,却笨嘴拙舌说不出话来。
慧娘见了,继续说道:“妹妹如何受不起,妹妹曾救过奴家,奴家这条命就是妹妹的,若妹妹不愿魏郎纳我进房,奴家也无半个字的怨言,但求在妹妹身边做个端茶递水的奴才,以报恩情。”
妇人说罢抬起头,见禾草面色为难,当下朝她磕了一个头,眼泪儿一下就出来了。
“妹妹也是女子,亦知女子在这世上诸多不易,奴家一个妇人,男人又死得早,没了指望的,就是回了老家,定会被亲戚转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同那日的粗莽野汉有何区别,夫家的财产亦是留不住,奴家一个寡妇,犹如那湖中无根的浮萍,妹妹不怜惜奴家,奴家这条命还不如在那一日了结。”
禾草心道,这慧娘可真会说,明明是来求她让魏泽纳娶她,结果呢,只在最开始提了一嘴,探她的态度,见她没有跳起脚来反对,又退而求其次,只说在她身边当个端茶递水的奴才,伺候她。
最后略略透出轻生的念头,又重提当日的救命之恩,企图让她怜悯她,卸下戒备。
魏泽曾告诉她,顺水推舟,将计就计,顺着她的路数,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正要缓下语气,谁承想,“轰——”的一声,连着屋子都震了震。
禾草心道,完了,她忘了这屋里还有一个人。
只见青雁气冲冲走来,啐道:“贼淫妇,你老鸨子死了粉头,没指望了!敢打我师父的主意,跑到我师娘房里来装脓货?你休要倚着!端茶递水的奴才?你也配!我师娘要什么奴才没有,招你个九条尾巴的来?!”
一通话下来,把妇人骂得眼睁睁的,脸上红成一片,慧娘看向禾草,膝行了几步,青雁横步而出,阻住她的去路,不让她靠近禾草。
妇人双手掩面,哭着跑了出去。
青雁回过头,一手叉腰,走到禾草跟前:“师娘,你莫要听这妇人混唚,挑拨是非,我师父怎么可能看得上她?这种伎俩我以前见过,先掉几滴泪,再哭哭鼻子,男人们见了心就软,她再顺杆往上爬。”
“你怎么知道的?”禾草问道。
“以前多少女人想嫁给我爹,惯用的伎俩,偏我爹不吃她们这一套,打小我就见识过了,这妇人一开口,我就知道她是哪一尾的狐狸。”女子说罢,生怕禾草多想,又追说道,“师娘,别的我不敢保证,但师父这人,我是知道的,他绝不可能是那等滥情的人。”
禾草心道,这丫头脾气真够暴的。
因刚才屏风倒地,动静太大,引得魏泽等人急步走来查看。
卫尘见了倒地碎裂的屏风,走上前看了一番,连连摆头,大骂一声:“这是哪个龟儿子干得好事?”
说罢,走到禾草面前:“大嫂,是贼人闯进来了?这贼人真不是个玩意儿,闯进房不说,还砸东西。”
青雁一张脸红到了脖子。
魏泽走到禾草面前,问她:“有没有事?”
“无事。”
魏泽点点头。
禾草见青雁一副做错事的小孩样,忙笑道:“刚才是我自己不小心,绊倒了屏风,还好青雁拉我一把,否则我就被压在屏风下面了。”
魏泽也不去追问太多,转身出了房门,卫尘紧随其后,在路过青雁身边时,悄声道:“小贼,下次动静小一点儿。”
青雁气得眼直瞪,这人的嘴怎的这么贱,她哪里招惹他了,回回跟她过不去。
待人走后,禾草叫店伙计上来收拾房间,摔碎的屏风照价赔偿,另让他们再抬一件屏风来替上。
“晚些时候,你沐过身了,我去你房里,给你再上一遍药,估摸着两到三天就好了。”禾草见她没了刚才的冲劲儿,神情有些怏怏的,猜测她应是在意她师父的态度。
“师父肯定知道是我弄的,刚才多谢师娘替我遮掩。”
“该我谢你才对,你给我出头,替我打抱不平,还帮我出了一口恶气。”
青雁脸上有了笑:“师娘放心,有我守着,谁也别想近师父的身。”
禾草想说,那倒也不必,就怕这丫头太热心,反而坏了事,要怎么同她说呢。
“其实慧娘她也不容易,一个妇人孤苦无依,所以想找个靠得住的男人。”
青雁听了,点点头,然后认真地看着禾草等她继续往下说。
“你师父这人各方面都不差,慧娘有心于他,这个也说得过去。”禾草真不知该怎么往下说,算了,连她自己都说不下去。
“那女人有心于师父是她的事,但师父绝不会对那等媚俗装腔的女人动心,师父的心只在师娘一人身上。”青雁坐到禾草身边,眼神坚定,语气更加坚定。
媚俗?禾草心道,你从前还一口一个妖女的叫我来着。
……
慧娘回了屋,侧耳听着那边的动静,知道魏泽回房看了一眼,没多久又离开了。
她有些拿不准,那日他对自己也有意,怎么这两日又没了动静,心道,看来火候不够,这男人还未对她太上心,
想要打动一个男人,不仅仅要懂他、理解他,还要激起他的怜惜,让他觉得你只能依靠他,他能救你于水火,如此一来,他会不自觉地将你纳入他的领地,成为他拥有的一部分,当下生出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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