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蛟困浅滩
2071年3月23日————卡米什利秽金城———仿古罗马斗兽场———
当穿着灰色装甲的人从坦克残骸中冲出，并在几秒内打倒机械巨人，整个斗兽场都沸腾了。观众们都听说今天会有精彩的表演，但没想到会这么精彩———并没有人觉得这是放水，斗兽场从来都不会放水，那样不会赚钱。
斗兽场观众席上的人类全部在欢呼，仿佛刚刚发生的并非残酷的生死战斗，而是那种供人取乐的表演。刚刚怒吼完的马克，这一刻没来由的感觉背心发凉，他想起了上世纪初，一位鼻子被碰歪的文人写的东西。
“他们都拍掌欢呼起来……”原本枪口朝上直至岩顶的自动步枪缓缓垂下，马克看起来像颓废了一样低下头，但他内心却有一头猛兽在疯狂撞击理智的枷锁。他们是人类？生理上还是吧。
就在马克无法控制自己情绪，陷入爆发边缘的时候，一个穿着褐色长袍的人出现在了斗兽场另一边的大门处。他明明就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不存在的感觉。
“啪啪啪———”
在马克缓缓抬起头看向他的过程中，那个人伸出双手鼓起了掌，声音不大，却是如此刺耳。在掌声中，一头足有四层楼高的巨兽挤开斗兽场大门，咆哮着冲向了马克。
“一头成长期雷兽就想把我打发了？做梦吧你！”
将“韧皮步蛟”的输出功率提升至75％，马克迎着巨兽冲了上去。在沙瑞兹他单甩过雷兽，在地球也不会有区别。一人一兽在平阔的斗兽场内悍然对冲，这巨大的反差让观众们直呼过瘾，掀起的声浪也更加高涨。是了，马克他们抛开一切的奋勇战斗，在麻木的人眼中，与往常的“表演”别无二致。
“腿甲充能———”
当雷兽巨大的獠牙以万钧之势迎面扫来，马克保持前冲之势不止继续奔跑，完全没有闪避。直到被巨力带来的空气吹到身上，他才往地上一躺，借用高速前冲的惯性来了一记滑铲。
在那巨大獠牙从身体上方十多公分处挥过的时候，马克没有感到时间减慢。也许这已经不是什么危险的事儿，大脑也不愿意为此多消耗能量，“子弹瞬间”会显得小题大做。
“充能完成。”
“轰————”
当马克在雷兽獠牙砸地溅起的烟尘中站起，强劲有力的电磁能给了他助力，上百斤重的战斗装甲和他一道腾空而起。在雷兽收回下砸的獠牙之前，马克踩着这巨牙一阵疾跑，眨眼间便冲到了它嘴边。
枪声响起，8.5毫米高速穿甲弹以每分钟700发的速度射向雷兽眼睛，即便这大块头闭上了眼睑，强劲的动能依然将它打得惨叫不止。不过，这还只是开始。
在数万观众的注视下，打空一个弹鼓后的马克没有换弹，转而弹出钩锁扣住一块雷兽头部的角质层，往其头顶攀去，并顺手将自动步枪放到了背甲的磁能武器挂架上。
那个穿褐袍的家伙也在注视着马克，当马克在雷兽的不规律摇晃中攀上其头顶，褐袍人再一次抬手拍了两下————胜负已分。
“愿你能去那边遇到雷魁……”
在雷兽摇晃的间隙，马克从腰后的武器包里取出一根金属管，然后“嗤”的一声扎进了雷兽脑后较为薄弱的角质层里。爆炸在几秒后发生，在强光、巨响以及血雨的衬托下，一个身着灰色战甲的人，背对着巨大的怪兽缓步走向斗兽场另一头。
“叭嗒——”
血滴像雨点一样从半空撒下，伸出左手，马克接住了一滴暗红色的血液。两种毫无关系的想法同时在脑海中出现，马克前迈的左脚在半空中滞了一下。
“如果在沙瑞兹我们有这种炸药……”
“要是雷魁能活下来……”
左脚沉重的迈下去，马克将注意力放到了十多米外那个褐袍人身上————与代行者相遇，比他预料的还要早一些。果然还是有叛徒吧。
在马克戒备着前行的同时，那个穿褐袍的人不慌不忙地往右走了几步，然后，他打了个响指。看起来是如此的随意洒脱。
“咔嗒———”迅疾地抽出手枪指向褐袍人，马克面甲下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在感应者层面马克是领教过代行者厉害的，现在实体遭遇，他是完全不敢放松。
面对持枪指向自己的马克，褐袍人却没有丝毫紧张，伸手将罩帽掀开，他微笑着向马克点了点头，“马克准尉，要喝杯咖啡吗？”
褐袍人脚边的地板缓缓分开，一排桌子被升降机托着升了上来，上面摆满了各种知名品牌的咖啡，而且每一种都已经煮好了两杯。有钱人的生活，马克看不太懂。
右手持枪仍旧瞄着对方的脑袋，马克腾出左手从左肋边扒下一方块，然后丢到了褐袍人身前的桌子上，“我想确认下，你是不是代行者。”
看着桌上充满危险气息的灰方块，褐袍人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代行者嘛……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实际上他非常期待杀戮的那一刻，不过看到马克现在焦急却又竭力克制的窘态，报复的舒畅感让他想多玩儿一会儿了。
“那好吧。”在那熟悉脑波动出现的一瞬间，马克便作出了决定。
“砰———”
“嘭———”
右手的“荒原隼”手枪喷出火光，一发钨芯穿甲弹直奔代行者眉心而去，同时，之前扔到桌子上的那枚炸弹也被引爆。双管齐下，不死也要你脱层皮。
发动攻击后，马克立即后退，拉开了和爆炸中心的距离。这家伙既然是代行者，那么两人实际上已经不是第一次交手，马克对他还未展露的能力还是非常忌惮的。将动态捕捉装置的灵敏度开至最高，马克摆好了迎击的架势。
“哎呀呀，这么好的咖啡浪费了。”
当爆炸产生的火团消散，在薄纱般的烟尘中，一个人影在马克的注视下做起了舒展运动。下一秒，战斗装甲的生源体探测器发出了高等级感染体讯号警报，果然是要打BOOS了。
“砰—砰—砰—砰—砰———”
面对蔑视自己的敌人，陆战队员给出了应有的回答。双手握枪，马克在代行者出击之前连开5枪，每一枪都正中目标———至少战斗装甲反馈系统是这么说的。
当枪声落下，整个斗兽场都陷入了寂静，看台上的数万观众全都紧紧的盯着那片烟雾。他们都在期待着，期待着这场对决的结果。究竟是集合人类智慧的枪械凭借威力延续传奇，还是虫族通过进化诞生出的强悍肉体赢得胜利。
“你根本不行。”
在外部采音器将声音转化为电讯号，以极速送到耳麦之前，马克通过感应者网络“听”到了代行者的嘲讽。一瞬间他便感觉到了不妙，下意识让他把右腿往后撤了两步，下0.2秒，一记裹挟着万钧之势的巨拳从正面打了过来。代行者前冲出拳的速度实在太快，即便有动态捕捉装置协助，马克仍然无法避开。逼不得已之下，马克只能放弃身体的平衡往侧面倒，而那巨拳，几乎是贴着马克的面甲打了过去。在那一瞬间，马克感觉时间慢了一下，代行者拳头上棕褐色的突变物变得清晰可见。
在身体倾斜的情况下，马克仍然没有放弃反击，左臂挥出，他试图在代行者回身打第二拳之前扣住对方。手枪里还有子弹，刚才的射击无效应该是被虫壳挡住了，如果是抵近射击……
“咚——”
就在马克左手刚刚触到对方脖子的瞬间，右臂刚才还是全力前打状态的代行者突然回肘，一记肘击正中马克胸口。即便发力距离如此之短，强大的力量仍然将马克砸得倒飞而出，“韧皮步蛟”坚硬的胸甲都被砸出了一个凹凼。
“哐昂———”
灰色人影在烟尘消散的同时重重地摔到了地上，金属与岩石碰撞的声音在斗兽场内回荡，仿佛巨人在践踏大地。嗯，也许马克是在和一个压缩了躯体大小的巨人对抗吧。
“警告，胸腹缓冲装置损坏3％！”硬接下代行者这一肘接近300公斤的力量，“韧皮步蛟”的反馈系统发出了很不悦耳的警报，幸好软体防护设计是蜂巢式的，要不然这一肘就能把软防护全部打崩。在地上翻滚着，马克知道自己没办法和代行者硬刚了。
当翻滚停止，马克将目光挪到了不远处的坦克残骸上，他还有几件重武器在里面，如果能拿到……
“你没机会的，这里是我的主场。”
马克刚刚开始想，甚至还没来得及动上一下手指头，代行者已经追击上来。躺在地上马克的境况比刚才更糟糕，连躲闪一下都没能做到就被踢了一脚，然后是二脚、三脚……
看到代行者把马克打得如此狼狈，看台上的观众们全部都亢奋起来，叫好声不绝于耳。啊，果然，他们所信仰的主宰大人是无敌的。
连挨代行者数十脚，“韧皮步蛟”的伺服系统向马克发出了“致命”警报。虽然外表看起来装甲只有一些轻微的凹陷，但装甲内部的防护骨架和软质组织已经遭受重创，甲载计算机已经不能保证再挨一脚装甲会不会崩坏死机。
“可恶……”
当代行者又一记全力踢击蹿到面前，马克拼尽全力用双臂去格挡了一下。这一挡虽然避免了胸腹甲内构崩坏，但是却让他再度离地飞起，而且飞得比之前还远。马克自己都快产生错觉了，他到底是战士还是足球？
将马克踹得飞起并且短时间无法爬起后，代行者转过身向斗兽场内的观众们举起双臂招手示意，同时，他在感应者网络里不急不缓地对马克说道：“你想用擒贼先擒王的方式解决我，然后再通过你的感应者能力把真相公之于众，让这场战争结束。”说着，代行者信步走到张没有被炸烂的桌子前，拿起一个杯子给他自己接了一杯咖啡。
“想法很不错，计划的也还好，但是结果永远不会如你所愿。”
当代行者话音落下，自动修复装置让“韧皮步蛟”又能动了。摇摇晃晃的站起，马克看着落在数米外的“荒原隼”连呼了几口气，如果普通枪械不能打倒对方……
腿甲内还有余能，猛踏地面往后疾退，马克乘着代行者喝咖啡的机会从背上取下自动步枪，以最快的速度更换起弹鼓来。当他暴退至雷兽尸体边，代行者才放下咖啡杯不紧不慢地往这边走来。
“加速管启动———加速完成———”
将这把经由洛克·夏尔机械师改装的AGH自动步枪对准目标，马克轻轻扣下扳机打出了一个短点射。拥有电磁加速枪管助力，钢头步枪弹的初速度会翻三倍不止，即便是轻型装甲车也不敢说百分百能扛下。
这一次枪械没有让马克失望，携带强大动能的子弹打在代行者胸膛上爆开一团团血花，子弹不仅击穿了代行者的甲壳，还让他短暂地停止了前进。抓住这个机会，马克一口气将弹鼓里的子弹全部打了出去。
代行者完全没有料到马克的自动步枪装配有磁能加速管，这一下直接吃了大亏，120发8.5毫米高速穿甲曳光弹全部打进他的躯干。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大了一圈，不过厚度嘛，薄了一半不止———自动步枪连射将代行者打成了人形筛子。
在马克和数万观众的注视下，浪过头的代行者全身飙血的倒在了地上，眼看着是不活了。直到此时，马克才松下一口气，幸好对手还没有变态到刀枪不入，不然他真的是只能以命相搏了。
“你刚才该用穿甲燃烧弹的。”就在马克靠到雷兽尸体上更换弹鼓的时候，挂在右肩后的格鲁沃通过心灵链接发起了提示，显然，他也感受到了棘手。如果不是为了保证马克不会被隐藏起来的某些东西偷袭，格鲁沃已经出手了。
将又一个高速曳光穿甲弹弹鼓换上，马克盯着不远处的那一滩烂肉喘了口气，“格鲁沃，你知道，他不是一般的感染变异体，没打掉核心是死不掉的……我想我得弄把NTW-51或者别的反器材武器才能把他打死。”
“20毫米高爆弹头？好吧，那个确实很有效。”挂在马克肩膀后，格鲁沃呈扇形扩展出去的灵能探测网络最大探测距离达到了50米，也就在马克端起AGH向前走去，准备再给代行者补两枪的时候，他的灵能活跃了起来，“有东西要来了，打还是观察？”
保持前进的步伐速度不变，马克悄悄启用了“磁爆盾”的充能程序，然后向躺地上的代行者打了两梭子，“你再观察一下。”
暗中潜藏的敌人没给格鲁沃观察的机会，在马克向代行者发起攻击的一瞬间，数十个模糊的身影从雷兽尸体后冲出，以C字形包围圈围向马克。
“嗒嗒嗒———”
在模糊影子们出现的瞬间，马克极速拧身据枪半跪于地，然后以他所能做到的最大速度快速瞄准，向它们射出一枚又一枚炽热的子弹。如果将时间放慢，这一幕就像给花圃浇灌的洒水壶，子弹像水滴一样呈散射状飞出。
在枪声充斥整个斗兽场之前，曳光弹跨越敌我之间的空地，以足以让弹头自身粉碎的速度击中敌人。很多影子被子弹打中坠地，但是仍有一小部分腾转挪移着接近了马克。
“我的妈……”
在马克惊愕于自己打中的目标时，那一小部分突破火力封锁的影子切到了他面前。面对这些并不致命但难缠的生物，马克无奈的释放了“磁爆盾”，试图用足以抵挡金属射流的磁场将它们逼退。
如果按照常理，这些生物应该避开那些致命的电磁力场，但是……它们没有。就像死士一样，这些混生生物盯着足以杀死它们数次的“磁爆盾”扑到了马克身上。那一瞬间，“韧皮步蛟”火花迸射。
“结束了，马克准尉。”
当马克惊愕地转过头，刚刚被打成筛子的代行者已经在某种类猿突变生物的帮助下站起来，并且快速吸收掉贴近他的其它混生生物，让它自己快速再生。
战场上瞬息万变，在马克惊愕的一刹那，之前被子弹打中但没有死亡的混生体再度袭来，抓住自动步枪和“磁暴盾”都没有功效的契机，它们附到了马克身上———就像章鱼缠住了自己的猎物。
“咯吱———咯——”
虽然是突击型战斗装甲，“韧皮步蛟”的防御力依旧不容小觑，即便一众混生体撕咬的撕咬，腐蚀的腐蚀，短时间内装甲仍然保护住了马克。嗯，也仅仅是保护住了而已。
当代行者一步步向这边走来，马克在保证平衡的情况下以最大速度向后退去，并且在倒退的过程中用自己最大力气和装甲最大输出功率挣扎，试图在代行者走过来之前挣开束缚。然而缠绕在马克身上的共生体们实在是太坚韧了，无论他如何挣扎，它们都不会移位半分。
“其实我很想杀了你的。”
在混生体的束缚下，马克实在是无法提高后退速度，眼睁睁看着代行者不紧不慢地追上他，然后一拳挥来将他打翻在了地上。还没等马克做其他动作，代行者已经骑到他身上，那双原本像猩猩一样的大拳头变成了蜥蜴似的爪子，然后一爪拍到了马克头上。
在爪子挡住战斗装甲观察系统的瞬间，一股令马克无法呼吸的压迫感便从脑海深处扩散开，接着，一个陌生而又阴冷的声音出现了。
“呷%*@&*%/~&￥$*;\@！”
嗯……虽然听起来非常吓人，但马克完全听不懂。他推测，这应该是代行者的上线，“不过这些有什么意义？”
当那阴冷的声音缓缓消去，代行者按住“韧皮步蛟”面甲的爪子挪了开，接着，他俯下身沉声道：“怎么样，主宰大人的教诲是否让你觉得自己需要洗心革面，觉得你之前的……”
“觉你二大爷啊！”
在代行者嘴巴几乎要贴到面甲上的时候，马克悍然出击，一记头槌将代行者的满口牙撞掉了大半。下一瞬，马克通过紧急授权解锁了胸甲右侧的高效纵火燃烧弹，熊熊火焰随之升腾而起，将马克、代行者以及为数众多的混生体吞进火海。
“你这个疯子，为什么主宰大人的教诲对你没用！为什么！”
在火海中，代行者死死掐住马克脖子不停地质问着，仿佛精神遭受了巨大打击。盯着眼前状若癫狂的敌人，马克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内心的那头猛兽再一次开始撞击理智的枷锁栅栏。高温警报与代行者的嘶吼声混杂在一起，简直比电锯声还刺耳。
“啊啊啊啊———”
在理智崩溃的边缘，马克强行解除武器安全限制，让身上携带的三枚高效纵火燃烧弹在自己和代行者之间爆散。当一个直径数十米的巨大火团在斗兽场中央升腾而起，看台上的观众大都站了起来，他们全都开始担心了。
在数万人的注视下，大火持续了近半分钟，当燃料耗尽火焰熄灭，一片焦黑的场地露出了原形———好家伙，马克和代行者还没被烧成焦炭，它们都还是完整的。
让还有活性的混生体缠住马克，代行者松开钳住马克脖子的双爪，冷笑着让它们变成了钝刀状，“区区燃烧弹就想打败我，你也太小看……”
在代行者将叫嚣完成之前，一柄光剑突然从半空刺下来直袭它的头顶。敏锐的野兽本能让代行者提前往旁边侧移半步，成功避开了剑锋———然后又被人拉回了原位。与代行者近在咫尺，马克完全没打算让格鲁沃的突袭浪费掉，瞬间解除装甲锁定，他冲出装甲用自己的手臂勒住了代行者。
“直插百会穴！”
行动代号：坠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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